宴会当天,几个女侍送来宴会礼服,又在她身上倒腾了半天。
宋家建在半山腰上,站在露台俯瞰整座半山,会发现宋家庞大繁华,其实进退有路。她一席红装迎风飘起,红裙侧面开叉处的金丝蝶刺绣在迎风飘动。池塘中停留的纸灯,会客厅的浮世绘,半夜长廊中摇摆的落地古钟,这里的一切都在告诫世人宋家的万事皆悲,万事皆休。
宴会中有拍卖环节,入场的贵宾都有自己的座位,在左侧最中间的两个位子一直空着,这是历年来的习惯。如果宋宴出席,旁边的位子便空着,如果宋宴不来,那两个位子都空着。
因此,这两个位子每年都引起一番猜测。
宋宴的出现引起一番哄闹,宴会厅响起一阵人潮涌动,人群中一声声“小宴爷”引起众人注意。
在人群中望去,正走进宴会厅的人不止宋宴一个,还有他身边正挽着他手臂,娇态万千的女人,卷发盘起,雪白颈项一览无遗,端庄又极其性感。
挽手臂是礼节,舒澄清并不是会随意耍性子的人,她即使跟宋宴有矛盾,但既然被他带过来了,她就会选择保全他的面子。
宋宴见她应付自如,下意识伸手去安抚在他臂弯中的手,轻轻拍了拍她。
这样的举动让在场的人都接受到一个信息,宋宴和这位挽着他手臂的红衣小姐,关系匪浅。
一同两个空位引发猜测的还有一枚戒指,传说是宋宴亲手打造,每年都会在拍卖前展览,但并不拍卖。
“拍卖前的展品中,宋先生亲手打造的戒指,如今已到了主人手里,在此向宋先生表示祝贺!”拍卖师一席话毕,让原本就不平静的宴会厅一时众说纷纭。
两人刚落座,众人目光也落在他们身上,很快便有眼见的人发现舒澄清无名指正好带着一枚戒指,往年来过宴会的人一眼就认出,正是宋宴亲手制作的那一枚。
几百双眼睛扫过,舒澄清愕然,抬头望着他,宋宴嘴角挂着几分笑,托起她的左手。
她惊得小脸煞白,无名指上赫然是一枚戒指。
“你疯了!”强行压低声调,没有丝毫喜悦,只有被欺骗的恼意,“你什么时候给我戴上的?”
宋宴毫不忌讳,“刚刚你挽着我进场的时候。”
舒澄清冷眼扫了他一眼,伸手去摘,宋宴却抓着她的左手,伸进指缝,十指相扣:“要摘……回去再摘。”
舒澄清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停下动作,算是妥协。
周遭离得近的人看见两人十指相扣,一时间宋宴不久成婚的传言传播开去。
舒澄清怒气横生,手要抽离开,却被他攥得紧紧,气得她用指甲去掐他手里的软肉。
成个屁婚!
好个宋家小宴爷,竟然被他摆了一道。
拍卖会还没结束,宋宴携女伴先行离场,更是让人肆无忌惮的猜想。
舒澄清一声不吭的上楼,一声不吭的进房间,宋宴默默的跟着,他一进门,就迎面而来一个枕头,以他的身手自然是躲得过,但这一记他挨得心甘情愿。
宋宴抱着枕头站在门口,看着她为了摘下戒指跑来跑去,看着舒澄清胸口起伏、满腹恼意,指节扯得绯红浮肿懊恼却依然摘不下戒指的样子。
看她生着气,他竟觉得十分舒爽。
她即使是不愿意的,也无法否认她在乎他。
宋宴把她通红的手握在手里,声音低沉至哀求。
“别摘了,手要废了。”
“澄澄,你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我是你的四哥啊。”
宋宴把她抵在墙角,揽住她的腰,俯下身凑近她的唇,似吻非吻。这么近带来的熟悉感,绕在她的身边,令她一瞬间气息不稳。
舒澄清前几天是被他吓到了,只是心里的烦躁在积压,今晚她是真的生气了。
用力要挣脱他,“四哥?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哥哥,你放手!”
中华文明博大精深,她的本意是靠的太近,呼吸不畅,但到了宋宴耳里却是她想楚河汉界,一别两宽。
当年舒澄清临走前,来找过他,他只是闭门不见,所以不曾听她对自己说过什么重话。时至今日,宋宴才知道,舒澄清要伤他,他是承受不起的。
他恍然有种要失去她的感觉。
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眼底阴郁,毫无预兆地低头,咬住她的耳垂。冰凉的肌肤,触碰到温热的薄唇,刹那间充血娇艳,气息撩动着她身体的敏感之处,只想让自己感觉她还在。
宋宴垂首在她面前,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偏偏饮血江湖换一个舒澄清,“我不会放开你的,你不要这样,不要推开我。”
舒澄清心头像被抽了一记鞭子,觉得好笑。
“不要这样?是你先不要我的。宋宴,你在我这里装什么可怜!”
“我没有......”宋宴眼前起了一层薄薄的雾,下意识为自己辩解。
“当年不要我的人不是你吗?闭门不见的人也不是你吗?所有这一切不是你自己选的吗?我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我明明不想去英国的,也不想留学!”
“是我选的,可是我有原因的......那时候不见你,是因为我怕你提分手,我一直都爱你......”
宋宴搂着她,两个人靠的很近,却没让她的心暖起来。
“呵,爱我?爱我什么?爱我见义勇为,爱我救了你妹妹,还是爱我可怜没人要?宋宴,我没有必要牺牲自己的人生去换一个陌生人的命,当年你妹妹即使没有我推开她,她一样死不了。你到底要把同情当借口到什么时候,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舒澄清知道自己无意中救了宋宴的妹妹时,还以为自己穿到了了哪部八点档的狗血小说里。
她记得,那天她带着雪姨喊傅文佩开门的气势,用光了这辈子所有骂人的词汇量,也没能逼他出来见她一面。
后来她反思了。
肯定是她的词汇量太少,没坚持住。
她决意撕开暗涌,让彼此都无法逃避。
他张了张唇,却不知如何解释。撕开那些不可提及的往事,也只是污染她的耳朵,徒增她的烦恼。当年隐瞒她,就是为了保全她,才找了一个借口让她离开。
所以,舒澄清知道的,都是宋宴想让她知道的,同时也是宋宴无法向她解释的。
舒澄清见他不说话也不放手,只能用力挣扎。
再开口,已像提刀,“这些年没有我,你也没有过得不开心啊,那天我也只是想教训谢歆才利用你的,害你失去了你的女伴是我不好,我可以道歉。但如果又让你突然觉得我有趣了,又想来逗逗我,那我很抱歉的告诉你,我现在不是五年前那个愿意陪你玩的人了。你既然丢弃过一次了,就不要再回头捡,垃圾车都还日常清理呢,我怎么可能还在原地?”
不是的,他过得不开心,也不是把她当玩具,他一直都爱着她。
他不可能把她丢掉的,不是这样的。
心里为自己辩护一万句,却一句也不能张口对她说。
他的双臂囚禁着她,这令舒澄清情绪不稳,出手就像刀剑出鞘般不舔血不痛快,“五年前离开的前一晚,我去找你,是想好好跟你说分手的,你不见我,推迟到今天。”
“我这几年也想明白了,当初你处心积虑在我感情薄弱时对我好,我很感激你,即使你最后给我这样的结果。可是,即使我在最爱而不得的时候也没有回来求过你一次,过了这么久,我已经好了。没有你我依然活的很好,所以,你别来打扰我,好吗?”
宋宴听完,一言不发。
脸上一片阴霾,仿佛在用尽全力的隐忍着,克制着。
良久,他弯了弯腰,伏在她颈项,温润的湿感滴在她的耳后,沿着她的脖子划过,令她浑身一颤。
原来狗男人的眼泪,是凉的啊。
他在喘息,隐忍开了口:“我自知当年有愧于你,但我这个人,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的,心水园里连你刷牙用的杯子都还留着,我每日枕着你的枕头才能入睡,半夜做梦都会以为你回来了。我对你做的事,和那些脏得要死的事情,我没有办法跟你解释,但是有过你,我身旁再有谁都是假的。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澄澄,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真的爱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即使她在心里为自己筑起高墙,但听见他隐约哭腔时,她还是心里一恸,心底升起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