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此般复杂心思,苏若怜没有第一时间睁眼“醒来”,而是双目紧闭气息微弱,暗自期盼柴傲天发话。
结果这一犹豫,没等来情郎的负责,反而等来了苏芙蓉的“施救”。
那两只手按下去,仿佛千斤重,苏若怜登时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挤扁,疼得揪成一团,胃里那点水“噗”得吐了出来,整个人都软倒在地。
这次不是装的,是疼的。
剧痛之下的她根本使不出半分力气,等苏芙蓉又按两次,已经疼得要昏死过去了。
她甚至有种感觉,再让苏芙蓉这么按下去,她下一口能喷出血来。
此刻苏若怜进退两难,坚持不醒,就得承受千斤重击。现在“醒来”,就得承受苏芙蓉的救命之恩。
承了苏芙蓉的恩,贤王那边可怎么算?
苏若怜平日就想得多,这会儿陷在两难境地,更是心有千千结,好在匆匆跑来的太医救了她,冰凉银针刚挨到肌肤,她就费力抬着眼皮悠悠“醒”来,“姐姐……”
一声呢喃尚在嘴边,苏芙蓉就激动万分地扑上来:“妹妹!你终于醒了!姐姐好开心!”
苏若怜:“……”
她要死了苏芙蓉怕是更开心。
这边姐妹情深,那边柴傲天终于反应过来,道:“快将苏小姐找个房间安置下来。太医,苏小姐今天受了凉,你再过去仔细诊脉,切不可疏忽。”
跑得满头大汗的太医:“?”
刚下针之前诊过脉了啊,而且看苏小姐的脉象,不像是溺水之人啊……
好在他久经历练,已经从话痨小药童变成了惜字如金的太医,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儿,应道:“是。”
“且慢!”苏芙蓉忽然抬手一拦,瞪着柴傲天,高声道,“贤王刚才救了我妹妹,芙蓉不胜感激,可是孤男寡女,授受不亲,敢问贤王要如何负责?”
苏若怜:“!!!”
柴傲天:“???”
继柴傲天之后,苏若怜成为在场第二个迷惑者,顶着满头问号不知所措。
苏芙蓉怎么可能为她说话?说的还是要求贤王负责的话?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还是她现在昏迷着出现了幻觉?
柴傲天方才跳水救人,也是浑身湿透,现在算盘落空反被苏芙蓉逼问,当即沉了脸色:“你想如何?”
好一手李代桃僵,他真是小瞧苏家姐妹了!
不,也可能是苏芙蓉暗中下手,就为了阴他,可是她分明痴恋自己……
苏若怜靠在苏芙蓉怀里,一直悄悄看着柴傲天,发现他脸色黑沉,暗道糟糕——贤王最恨别人耍弄,现在这样子可如何收场?
不能让贤王连她也怪上,若是被认成同谋,那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想到此处,苏若怜顶着满头问号哀叹一声:“姐姐!贤王是妹妹救命恩人,你不要——”那双水蒙蒙的眸子如怨如诉地望着苏芙蓉,仿佛无尽话语尽在其中。
苏芙蓉拍拍苏若怜瘦弱的肩膀,大义凛然地道:“妹妹放心,姐姐一定为你讨回公道!”说罢视线扫过众人,最后盯住柴傲天,“敢问贤王,你不去主持赏秋会大局,出现在这里做什么?若怜妹妹刚落水就过来救人,真是巧啊。”
那“巧”字发音又重又脆,任谁都听得出来里面的讽刺。
柴傲天脸色更沉:“我……”
“休要狡辩!”苏芙蓉越发凛然,仿佛正义的化身,“庄园内的船娘都会水,你被兰阳郡主请来,连这点儿都不知道吗?”
柴傲天脸色越来越黑,勉强忍住咬牙切齿的冲动,重复道:“你想如何?大不了本王纳——”
“当然是娶若怜为妻!”苏芙蓉高声道。
苏若怜:“!!!!!!”
柴傲天:“??????”
与此同时,听闻姐妹出事,急匆匆自诗会跑来的苏若凤终于姗姗来迟。他平日专心读书,身体一般,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远远看到苏芙蓉挟持着苏若怜,苏若怜身上还湿哒哒地淌水,苏若凤大怒,站在下坡处深吸口气,高声呼道:“苏芙蓉!你放开我妹妹!”
众人:“………………”
☆、侧妃(捉虫)
福帕招夫事件后,苏家再次站上风口浪尖,成为全城人热议的对象。
只是,这次一同被热烈讨论的,还有贤王柴傲天。
行事低调却能在朝野上下博得美名的贤王被卷进去,完全拜苏芙蓉所赐。
这位赏秋会当天出言不逊,直接要求贤王娶她妹妹为正妃的大胆女子,连日来上蹿下跳,合纵连横,看那阵仗,大有柴傲天不肯负责就要撞死在王府门口的气势。
自古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何况奇闻轶事?苏芙蓉既舍得下脸面,又掏得起银子,没两天就把当日情形整得满城皆知。
这下子非但权贵人家悄悄议论,连街头巷尾的平民百姓都能说道一二,更有好事的开了好些个盘口,赌贤王是娶妻还是纳妾。
众口难调,说什么的都有,但不管是嘲讽苏芙蓉大胆妄为异想天开的,还是质疑柴傲天做事不妥当的,都对苏芙蓉护妹心切的举动颇为赞赏——她是大胆狂妄,可也是为了自己妹妹呀,谁不希望自己出事时有个这样的人跳出来为自己争取呢?
特别是权贵人家的庶出子女,更是将苏芙蓉引为榜样。她们生来庶出,少不得要在衣食住行上矮嫡出的姐妹一头,婚事也同样靠后排。一个不好,还会被嫡母随意打发了做人情。
如果有个苏芙蓉这样的嫡姐,该多好呀!
苏若怜虽然在城中有美名,可要没有苏芙蓉为她直言顶撞、来回奔走,最多得点礼物赔偿罢了,怎么可能进贤王府?
要知道,贤王至今未娶,是京城不知多少闺秀的梦里人。眼下有了苏芙蓉这一番动作,贤王必须得拿出态度,苏若怜做不成正妃也能做侧妃,里外里赚大发了。
这些人不知道苏若怜和柴傲天早定鸳盟,纷纷认为她占了大便宜,言语间又酸又妒。往日与苏若怜要好的那些更是直言她不配,因为往年她们常听苏若怜诉苦,总是明示暗示嫡姐各种苛待。
结果人家在自己曾经苦苦追逐的男人面前,都能为你苏若怜争正妃之位,你怎么说得出“苛待”二字?
如果这也算苛待,干脆让苏芙蓉苛待她们好了。
苏若怜听着外面传来的风言风语,气得剪碎了十几条帕子,被按压伤到的腹部都隐隐作痛。
无知愚人,背后连什么“京城最好嫡姐”都说得出口,简直颠倒黑白!
要不是苏芙蓉痛下杀手想淹死她,她怎么会落到现在进退维艰的地步?
更别提什么为她争取正妃之位,分明是替她得罪贤王,好叫他们二人离心罢了!
距离落水当日已经过去三天,贤王都没有联系过她,不是恼了还能是什么?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要生生被剪断好姻缘。
幸亏宴会被中途打断,那首藏头诗也没露出来,不然苏芙蓉恐怕都敢夸自己“舍己为人”了。这诗还是她自己写的!
苏若怜越想越气,眼泪直掉,可是她被苏父禁足在风荷园,连派个仆婢传话都不行,纵有百般智计也使不出来,只好又去找玉生烟,哭道:“姨娘,女儿如今该怎么办?”
她当然想堂堂正正嫁给贤王做正妃,可是用膝盖想也知道不能把贤王逼急了,否则别说进不去贤王府,以后想嫁别家公子都难。
“不要哭了,仔细伤了眼睛。”玉生烟道。她心里也很烦躁,但还是耐下性子安慰女儿,“姨娘已经去求你父亲了,他说了会想办法,就会有办法的。”
虽然苏父对后宅事有些冷淡,但他向来重诺,答应的事情就不会敷衍。
苏若怜眼中浮起希望:“爹爹真的会有办法吗?万一,我是说万一,贤王非要女儿当侧妃呢?”
“那不是也很好?”玉生烟点点女儿额头,柔声道,“这男人啊,就像指间沙,你攥得越紧,他跑得越快。现在被苏芙蓉逼到墙角,为了面子也会娶你。万一他不肯娶,只肯纳,就是愧对你。”
“男人的愧疚是个好东西,必须小心把握住。何况日子是人过出来的,你的赢面比任何女人都大。”
她不就是靠着一日日的水磨工夫,才将苏父拢住的吗?十几年过去,苏家后宅都只有她一个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