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奇怪了,六小姐肌肤细嫩,衣饰精致,举手投足都散发着自信,还能独自出门,显然在家过得不错,没有受过磋磨。
要说主母真把她当亲女看待,栾游是不信的。卢三爷有嫡女,她不过是妾生,虽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被记在嫡母名下,可这种母女,到底隔了一层。
混得这么好,焉能没有手段?她此时跑来招揽自己,又是为了对付谁?
“妾身孤苦无依,蒙老爷恩德得以安身,不敢奢求太多,更不敢…”栾游顿住话头,作懦弱状。
六小姐轻勾嘴角:“栾姨娘可不是孤苦无依,你还有个弟弟在云县不是么?”
栾游一愣,这是威胁?多谢你告知我还有个弟弟啊,我自己都不知道。
她张惶失措站起身:“你,你想对我弟弟做什么?”
六小姐愉快地笑了:“何必惊怕,他是你的弟弟,便也是和卢府有了关系,日后无论是进京与你团聚,还是走科举之路,我定会帮一把的。”
哇,那你好棒棒啊,这么说考场你也有人儿?
在六小姐终于不耐烦,抛出了一年良妾三年贵妾的诱惑后,栾游给出拖字诀回答:“容妾身想想。”
“希望栾姨娘不要让我等太久。”六小姐起身,带出了一股万物尽在我手的傲气,向栾游一倾身:“毕竟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栾游看着这个十一二岁的小人儿,只觉她中二感爆棚。
六小姐走了,芬儿立即凑过来:“奶奶,六小姐人真好,您以后在府里有她撑腰,那还不是横着走啊!”
“她又不是当家主母,凭什么让我横着走?”
“六小姐厉害,老夫人都听她的,三奶奶也得听老夫人的不是?”
“府里的事儿你又知道?”
“福贵哥说的。”
“呵,”栾游淡淡一笑,“既然她在府里都横着走了,那巴巴跑来接我进府,又是给谁添堵呢?”
“这…不是添堵,是接您去过好日子。”
栾游无语看了芬儿一会,这蠢丫头真不适合被收买,敲边鼓敲得稀碎。
很想训斥她两句,又觉得没必要。她是不是忠仆关自己什么事?反而剧情要推动,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少不了。
栾游想死,但不想死得太惨。进府未必能死得了,可能还要遭受一系列言语精神上的倾轧,最可怕的是一旦肚子大起来,无论怎么个死法,怕都不会太舒服。
怎样才能死得痛快,关键恐是系在卢三爷身上。这个惧内的男人,若知道金屋藏娇的事情即将暴露,会怎么做呢?
如此又过了十日,为躲避六小姐通过芬儿频频发来的讯号,栾游还装了一回腹痛。拖了一天又一天,总算把卢三爷拖回来了。
不愧是能生出六小姐那样天人之姿闺女的男人,卢三爷长相颇不赖。年纪也不算大,三十来岁,气宇轩昂,下颔蓄了点短须,一身雅青缎面直缀长衫衬得皮肤白生生的。
栾游盼星星盼月亮似地盼他回来,此时自然高兴,纳头便拜……是蹲身作福:“您可回来了老爷,妾身等您等得好苦哇!”
卢三爷并不能感受到她的欣喜,满脸写着“烦躁”二字,随手挥了挥:“行了,回屋呆着去吧,我今晚路过,明天就走。”
嗯?来了哪还能让你走?栾游悲切喊了一声“不!”扑过去拉他的袖子,“老爷您不能走啊,妾身有很重要的事跟您说!”
“诶诶诶!”卢三爷急忙后退,见鬼一般甩开栾游的手:“成何体统,拉拉扯扯的!”
栾游顺势往地上一倒,痛苦捂住肚子:“啊!我的孩子!”
芬儿娟儿凤儿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叫起来:“奶奶您没事吧?奶奶当心小少爷啊!”
待栾游被扶起来,却发现卢三爷站在原地,面色涨红,眼神抱歉,嘴唇似张非张,仿佛想说点什么又开不了口,不自然地挠了挠头。
这形状怎么跟个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似的?
栾游站稳,对一边人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跟老爷有话要说。”
奴婢们站着不动,栾游只好哀求地看向卢三爷,再次捂住了小腹。
卢三爷见状无奈:“下去吧。”奴婢们这才出了正房。
位贱言轻啊,气得栾游恨不得把白眼翻上天。
“什么事,说吧。”卢三爷不看她,自顾坐下倒了一碗茶慢慢喝着。
栾游移到他身边,娇嗔了一句:“老爷~”,就想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岂料此人闪身一避,怒道:“说话就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
栾游嗤笑,你当我想对你动手动脚吗?还不是为了符合人物形象?端出一副菩萨样儿能像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吗?
也是仗着肚子里有货,知道卢三爷不能做什么,栾游才如此大胆。此刻被他避如蛇蝎,索性也不装了,走去八仙桌另一头坐下,直接道:“六小姐前几日来了一趟,说要接妾身进府。”
卢三爷一愣:“六小姐?谁啊?哦,卢之兰是吧,她怎么知道你在这儿?”
栾游见他没有半点被发现奸情的惊慌,反而一副跟女儿不熟的样子,皱了皱眉:“妾身不知道她怎么知道,但妾身觉得,她知道了,三奶奶也就离知道不远了。”
卢三爷平静地喝茶,毫无反应。等他发现栾游不说话了,这才看她一眼:“所以呢?”
???
栾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您不怕三奶奶知道?”
卢三爷想了想,很是坦然:“知道了就知道了,我也没办法。”
栾游傻眼,死猪不怕开水烫可还行?丫不是惧内吗?
“爷~”,栾游双手托腮,冲着卢三爷娇滴滴地抛媚眼,“您不怕,妾身也不怕。等进了府,您得护着妾身,不然三奶奶发难,妾身可以为了您忍着,小少爷却是不能受委屈的,毕竟是您的亲骨肉呢!”
卢三爷肉眼可见地打了个寒战,半晌才后知后觉道:“你要进府?”
“是啊,妾身本可以不要名分陪着爷一生一世,可眼下有了身孕,总不能还这么不明不白住在府外。待小少爷出生,您要怎么跟他说生母的身份?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吗?别人会瞧不起他的…嘤嘤。”
栾游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卖力引导卢三爷:“以后他长大,读书,科举做官,我这生母的身份将成为他永远抹不去的污点,妾身一想到此,心就疼啊!”
卢三爷似有所动,为难地看着栾游,半天憋出一句话:“你…你非要生吗?”
栾游蹭地站起:“爷这说的什么话,小少爷已经在妾身肚子里了,难不成要给妾身灌一碗堕胎药一了百了吗?你好狠的心,妾身这几日都感觉到他在动了,在伸展他的小胳膊小腿儿了,爷啊,小少爷是活生生的孩儿啊!”
卢三爷瞄瞄栾游纤细的腰,平坦的腹,吭吭咳了两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非要进府生吗?府里人比较复杂。”
“妾身不怕!”栾游一脸坚毅,坚毅中又流露出一丝贪婪,“只要爷给妾身一个名份,不让我们的孩儿蒙羞,妾身自会去与府中众人周旋,保小少爷平安长大。只是这名份…怕不能太过低贱。”
“你想要什么名份?”
“平妻。”栾游抛弃坚毅,贪婪展现得一览无遗,张口就来,毫无羞愧之色。
卢三爷听了这匪夷所思的要求,竟然并未动怒,只是喃喃低语:“平妻,行不行啊?”
栾游没听到他在嘀咕什么,趁热打铁道:“爷您别觉得妾身不知好歹,后院女人的手段您不懂,妾身可是有所耳闻。三奶奶给您生了一个嫡女,至今没有儿子,岂知她不会嫉妒妾身,给妾身使坏呢?她是嫡妻,让妾身跪就得跪,挑个错说扒了裤子打板子就打板子,夏天给妾身下毒,冬天让妾身溜冰,折腾几回,小少爷未见天日便得胎死腹中啊!”
卢三爷一抖:“不会吧?”
栾游说得兴起,阴笑道:“不会?好,不会,免得爷觉得妾身在诋毁三奶奶。就算我的孩儿能平安降生,他是什么?是一个庶子。庶子多苦哇,万事低人一头,上有嫡母拿捏,念书,成家,做官,哪一样不要嫡母点头?怕只怕嫡母觉得不是她肠子里爬出来的养不熟,便压根不让我的孩儿有出头的机会,一味打压,碌碌无为度过一生。爷您说,妾身需不需要一个足以与嫡母抗衡的身份?平妻,过分吗?若不是自知出身微末,妾身都想…唉,毕竟妾身怀的是您现下,甚至可能是今后唯一的儿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