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湾捋了捋胡子摇摇头,有些可惜地看着面前沉静的青年。
“多谢先生教导和理解, 只是家中牵挂不了,明诚实在无心向学,”一向面无表情的人此时难得地对自己恩师漏出了些歉意,“先生请放心,明诚一定时刻谨记先生教诲,回去也不会疏忽学业的。”
从三年前收到安明义寄来的信起,他无一日不是在煎熬着。若不是知道自己回去没有用,靠着学习日日转移心思,恐怕不等他修完学分就要跑回去了。
三年了,是时候回去了。
来也无声,去也无声。安明诚回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知道。
马车哒哒进了城穿过田野。透过车窗看到熟悉的景色,安明诚耐不住激动抓紧了手里的书籍,眼底是少有近乡情怯。
“安少爷,是这家吗?”马车停在门口,除了一阵阵犬吠尚未见到人。车夫羡慕地看了一眼这青砖黛瓦的大宅子转头询问。
“对,麻烦您了。”
安明诚见有人从院子里出来,整理了一下衣冠便也跳下了马车。
听闻狗叫的钟天出来一看,一辆孤零零的马车上正下来一个身形修长,芝兰玉树般的男子。隐隐有着疑惑的他微微加快了脚步,走进一看。
“大公子?”见到熟悉的人,钟天瞪大了眼睛惊呼一声,然后便是惊喜交加地飞奔回去,边跑边大声叫着。“大公子回来了,大公子回来了。”
安明诚无奈的放下打招呼的手,摇摇头与车夫歉意道:“麻烦老伯再等等了。”
“无事,无事,”不在意地摆摆手,车夫也下了车与他一起站着。
院子里准备喝药的安谨听到钟天这咋咋呼呼的叫唤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对这一声大公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是谁。
待想起来人了,就是指尖一颤摔碎了碗。
“你刚刚……说谁回来了?”
第92章
洒在地上的药汁一点点晕开, 依旧可以看出它本来的样子。一别三年的人,却是成了熟悉又陌生的人。
“啊谨!”
一别经年,连声音都不再是记忆中的样子。
少年成了青年, 眉宇间的青涩换了稳重。不动声色便知其间风骨。
“回来了, ”思念的人近在咫尺, 匆匆而来的人停住了脚步, 良久轻轻唤上一句,“欢迎回家。”
清风送语。在听到安谨这一句话的时候, 再平淡的人也笑得温柔如初夏的凉风一样迷人。
“回来了,”再也不会这样了。
两人相视一笑,像是把往事都放到了过去,达成了属于彼此的协议。
“哥哥!”想要给自己哥哥一个虎扑的安明礼看了看安明诚又看了看安谨,觉得自己现在最好什么都不要干。于是连忙刹住自己的脚步, 硬生生转向马车去搬东西。
去的时候是孑然一身,回来的时候却是书籍一车, 各地特产半车。钟天和何蓉还有安明礼三人搬了小半时辰方才将车里的东西搬完。
“怎么回来不提前寄信说一下?”瞧着放了半个茶厅的行李,安谨侧头问着并肩而行的人,“你的院子房间许久不住人,不提前说现在被子什么都用不了。”
“不久前才得了书院的许可, 我自己也不知道能这么早回来。等知道信息给你们写信的时候, 我自己都比送信的回来的快,”安明诚自然而然落后半步护着人,无奈地摊手笑道:“估计你们等几天就收到信了。”
“这也不算什么大事,这两天我先跟明义明礼两人挤挤就是了, ”说着看了周围一圈, 眼底带了些疑惑:“钟叔和明义呢?出门了吗?”
“嗯,今年的第一批膏药出来, 他和钟叔带队送货到广元府,大概还有小半个月才能回来。”说起这个安谨有些唏嘘,谁能想到曾经差点卖身做奴的人会这样的未来呢?
“看来他是特地给我腾房间了?”提醒着人将东西搬好,安明诚调笑道:“等他回来我的院子也弄好了,正好不用跟他挤。”
“弟弟大了,怕糟他嫌弃。”
眨眨眼,越发好看的一张脸让安谨看得有一瞬间的慌神。
“未成年,”发觉自己被美色迷了眼的安谨扭过头,红着脸尴尬道:“三年不见,明义他们不知道有多想你,嫌弃你什么。”
“那你呢?”微微一抬头,便是跌入了满眼的深情。
“我……”至少这一刻,安谨是说不清自己的感受的。
呢喃着不语,好在安明诚还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他笑笑像是没有问过一样看向安明礼,“听你先生说你学业勤勉,明年可以下场一试了。你怎么想的?”
“我觉得我学得很扎实,我想要试一试。”乖乖低下头任由自己哥哥蹂躏,一向乖巧懂事的人依赖地抱了抱许久不见的亲人。
“你今年也有十五了,要是有把握的话下场一试也可以。”拍了拍早已长高的弟弟,安明诚欣慰道:“你二哥想要走商,我以后估计也就是个教书匠,家里对你也没有什么要求,你自己可以开始想想考了功名之后要干嘛了。无论是从商从政还是做其他的,哥哥都支持你。”
要是按照安明诚和安谨原本的计划,估计就是要让他从政了。可是去了沧澜书院后,安明诚便改变了这个想法。他觉得要是有机会,让弟弟们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才是最好选择。
若是可以,他觉得自己也想啊谨跟他去看看沧澜书院,那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你刚回来,舟车劳顿的还是先休息休息吧,”见他一回来就说那么沉重的话题,安谨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明礼还怎么小,有什么等明天再说吧。”
陷入深思的人回神看她笑了笑,顺从道:“啊谨不说倒是没有感觉,这事以后在慢慢商量吧。就是习惯了,一说起来就忍不住。”
“这个习惯还真是,”呆愣了一下,安谨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这是去学了什么,居然让个话不多的人养成这样一个习惯。
从沧澜赶回岭南是真的辛苦,特别是安明诚还快马加鞭的这种,几乎是每天每夜都在车上度过的。这一回到家里放松下来了,眼底的疲惫便是藏也藏不住。
把人赶回去休息,安谨指挥着何蓉几人,让他们将安明诚的院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个遍。等到下午自己去午休的时候,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是怎么也睡不着。
高了,瘦了,成熟了也变了。
“那你呢?”
少年的安明诚和青年的安明诚交织出现在安谨的脑子里,最后那一句意有所指的话不停的重复在耳边。
自己是真的栽了。
似羞似恼的一通乱想,索性抬手蒙住了眼睛不在琢磨。
一觉到下午,安谨醒来时已经是余晖漫天,红霞遍布了。想起刚回来的人,放空了一会思绪便起身出了院子。她打算让厨房做点好吃,上午的时候叫钟天出门买了菜,不知道有什么稀罕的东西好给他接风洗尘的。
“醒了?小天去买了空心菜和菱白回来,还有院子里的豆角和黄瓜,正好做五个菜。不过菱白和你喝的药相克,你一会记得少吃点。”
正在拔着鸡毛的安明诚早已换了一身衣服,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便絮絮叨叨地说起来今晚的菜色。
“才回来怎么不多睡会?这事让阿蓉和小天干就是了。”
“你可去旁边坐着吧,这事你也别动手。”见安谨撩了衣服就想来帮忙的样子,安明诚连忙阻止了她,将人赶到一边。然后故意曲解安谨的意思调笑道:“放心吧,虽然说三年不在家,但是手艺可没有落下。”
“我是说你这个吗?”瞪了他一眼,讨了没趣的安谨折身和何蓉摘起菜来。
见她生气十足的样子,视线不离人的安明诚眼里的柔情几乎都要溢出来了。让旁观的何蓉和钟天感到一阵阵的牙酸。
虽然自从三年前他们吵架时何蓉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也从安谨这几年的消极相亲中察觉到了她的态度。但是这真的切身感受到了两人的相处,还是觉得有些习惯不了。
与她一起的钟天也是这样的感觉,两人同病相怜心心相惜地对视一眼,不着痕迹地离安谨两人更远一些。
空心菜排骨汤、酱油鸡、炖菱白……五菜一汤全是出自安明诚之手。
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安谨食欲大增。很久没有可吃过那么合口味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