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岘语气平淡,“你不要草木皆兵。”
阮晔把酒杯往玻璃桌上一搁,急冲冲地说,“我从来说得都是事实,你忘了吗?当年我说宋于览看你的眼神不对,你不信,可后来——”
他忽然止住,匆忙地抬眼看向陆岘。
陆岘神色淡淡,看不出丝毫异样。
可阮晔从来都分不清,提及宋于览时的陆岘,究竟哪幅面孔才是真。
他紧张得屏住呼吸,缓了缓才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岘摇了摇头,“没必要说这些。”
他停顿片刻,轻声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但他们不一样。”
尽管阮晔依然忧心忡忡,但在陆岘单方面的不配合下,这个话题到底也没能再继续进行下去。
可这番再三的提醒,终究不是无根浮萍。
雪花在阳光下融化,不留下一丝痕迹,可人心一旦起了波澜,猜疑的种子种下,便终有春来发芽的那一日。
深夜,陆岘回到家。
时间已然很晚,但前厅里的灯还亮着。
他把外套递给一边的管家,就见坐在沙发上的宋珏放下了书,朝他走来。
陆岘看着他的身影,不知为何那个荒谬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出声叫住了宋珏。
青年凝望着他,眼神温顺而柔和,与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没有任何的不对。
见他不说话,宋珏疑惑地叫了声,“陆叔叔?”
陆岘回过神,微微蹙了蹙眉。
果然还是被阮晔影响了。
只是,宋珏怎么可能对他怀有那种情感?
他摩挲了一下手指,淡淡道,“来我书房。”
随着时间的推移,宋珏的能力有目共睹,做助理着实大材小用,陆岘在不久前就有了新的想法,而现在恰好是一个时机。
他坐在宋珏对面,轻声说,“我准备让你担任陆氏的副总经理。”
宋珏一怔,隔着茶水氤氲的雾气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显然不是高兴的样子。
陆岘垂眸看着他的动作,又道,“以你的能力做一个助理是浪费了,副总这个位置更有发挥的余地。”
宋珏端着茶杯的手一颤,他垂着眼,声音听起来无端有一丝可怜,“我想跟在陆叔叔身边。”
陆岘眸光一沉。
还没等他开口,宋珏很快地补充道,“跟在陆叔叔身边能学到很多,而且,副总这个位置太高,我怕涪陵会……”
陆岘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这个理由的确很合理,放在以往他只会觉得青年足够体贴,可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在,他却觉得有些违和。
宋珏真的是在担心这个吗?
陆岘沉声说,“涪陵不会有意见,有人帮他他只会高兴。”
宋珏闻言,慢慢松开了握紧的拳头。
他抬起头,原本冷淡又锐利的眼神变得干净而柔软,就像是被剥掉了伪装的保护层,小猫终于朝主人露出了肚皮。
任谁见了也分辨不出,这样温软的大男孩会是那个白日里一身正装雷厉风行的宋特助。
他轻声地说,“陆叔叔,我只想帮你。”
陆岘有片刻的失神。
或许是宋珏的精英形象过于深入人心,以至于陆岘都几乎忘了,他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
这样大的孩子,原本应该无忧无虑地享受大学生活,在篮球场上挥洒青春,体会懵懂而青涩的恋爱。
又或者年少轻狂,赛车寻欢,在美人堆里穿花拂柳,片叶不沾。
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宋珏这样,终日穿着标准的西装,在文件堆里劳碌奔波,周旋于宴会交际。
面对着青年清澈而信任的目光,陆岘不由嗤笑起自己的多疑。
宋珏足够优秀,也足够懂事。
他对他,就如陆涪陵一般。
不过就是对亲近长辈的依赖与濡慕。
哪里来的什么爱恋?
作者有话说:
阮晔:可他真的有啊!
阮晔:cao了!我兄弟两次不信我都是因为同一张脸……
装乖巧可怜的小能手宋珏√
第27章 破镜难圆
长久的沉默中,墙上的石英钟敲了一下。
陆岘蹙起的眉慢慢舒展开,他放在沙发上的手轻轻摆了摆,“很晚了,你去休息。”
他没有对宋珏的话有所回应,可青年却也无法追着他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于是他站起身,低声说,“陆叔叔,你也早点休息。”
寒冬悄然过去,春天的气息逐渐浓郁。
当宋珏以为陆岘已然放弃了这个想法时,陆岘却在董事会上,提出了这一决定。
董事们不由议论纷纷。
宋珏的能力虽然有目共睹,但年纪太轻,又未曾对公司有过大的功劳贡献,这样一朝升为副总,显然是占了出身的便宜。
可他到底不姓陆,更不是陆家的继承人,名不正言不顺,几个想要安排自家后辈进公司的董事尤其不服。
但陆岘的决定无人可以阻挠。
很快,宋珏搬离了总裁办,拥有了独立宽敞的副总经理办公室。
与此同时,陆老爷子给陆岘拨了通电话。
这通电话是意料之中。
陆岘与他简单地交谈了几句,陆老爷子就点明了来意——让陆岘近期回一趟老宅。
陆岘没有拒绝。
次日,他抽出了午休的时间,独自开车回到了老宅。
陆家老宅坐落在城郊,依山傍水,树木繁茂。这一片是别墅区,房子间隔的远,视野开阔,空气也好。
陆岘到的时候,陆老爷子正在花园暖房里浇着水。
见他进来,老爷子淡淡地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继续侍弄花草。
陆岘脱掉大衣,递给一旁的佣人,而后沉默地站在他身旁。
陆老爷子虽然浇着花,余光却也一直瞥着陆岘,见他比自己还要沉得住气,一声不吭的,不由把水壶一放,“你没有话要与我讲?”
陆岘面容沉静,淡声道,“爷爷说这句话,必然是已经清楚了。”
老爷子擦了擦手,转过头看向陆岘,“你一向有自己的主意,所以我只问你一句。”
“涪陵日后如何安排?”
他神情严肃,目光如镜,不笑的时候显得格外威严,但陆岘只是平静地回望着他,轻声说,“他是陆氏唯一的继承人。”
“唯一”这个词极大地安抚了陆老爷子的心。
其实他早就知晓陆岘志不在此,与涪陵也亲近,难生夺权之心,但一旦涉及了那个人,他还是无法心安。
老爷子慢慢地叹了口气,“那是他的儿子?”
陆岘眼帘微垂,“是,但与他无关。”
老爷子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是不相信,但他没有再提,只是说,“你应该知道,人一旦尝过了权力的滋味,就会生出野望。”
陆岘低声道,“他不会。”
老爷子见他态度坚定,眼里露出一点怀念的笑意,“好吧,在这方面上,我总是说不过你的。”
他沉吟片刻,“若真有那么一天……”
“不会。”
这回老爷子是真的笑了,他侧过头揩了揩眼角,缓缓地说,“本来我还想见见这个孩子,但既然你如此说,那就算了。”
陆岘轻声道,“您放心。”
陆老爷子瞧着他平静疏远的神色,心里头忽然涌上一股酸涩。
镜子到底还是摔碎了。
即便时光荏苒,事过境迁,可他最疼爱的那个孩子,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老爷子垂首,朝他摆了摆手,“你去忙吧。”
陆岘应了一声,抬步向外,关门时隐约听得里面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还有一句轻得几不可察的话语。
“阿岘,不论男女,找个人定下来吧。”
陆岘动作一顿,直直抬眼看去。
老人的面容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一头华发却格外的刺眼。
陆岘下意识地抬起手。
磨砂玻璃门自动阖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怔了片刻,慢慢垂下手臂。
良久,陆岘弯了弯嘴角。
他轻声说了一句什么,被掩盖在鹤唳风声中。
数天过去,将宋珏的消息透露给陆老爷子的人迟迟没有等来回应,不由在心里暗骂一声,但却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而在两代掌权人的默许下,呈现在宋珏面前的只剩一些摆不上台面的小打小闹。
有心人等着看他栽一个跟头,但宋珏虽然年轻,却处理得滴水不漏,御下张弛有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