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生按耐住满腔的八卦,恭敬颔首,“是,皇上,臣这就安排下去。”
傅生退下,李敖上前,俊脸满是苦涩,“皇上,臣要请旨和离!”
李敖的父亲尚在,是朝中三朝元老之一,为人顽固迂腐,对李敖宠妾灭妻一事十分打压。
褚彦眸色微晃,像是游神在外,又像是在思量什么。
随即一脸严肃的低斥,“混账!男儿大丈夫如何能困于后宅之事?不过就是区区一个女子,值得你豁出前程?”
他当然知道,李敖只想娶他那个青梅竹马的娇妾为正妻。
李敖撩袍跪地,“皇上!纵使天下人笑臣、看低臣、不懂臣,臣这次也一定要和离!臣与周氏的婚事,本就是父亲大人一力撮合,臣早就与心悦之人私定终身,臣这辈子不会负她!”
“你……李敖,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退下吧!此事无需再提!”岂能为了一个女子如常鲁莽?!褚彦胸口窝火,不知是气李敖?还是气他自己?
李敖动了动嘴,见帝王愠怒,他自是无法继续求旨,临走之前,道了一句,“皇上,您是不会理解臣的,臣虽有鸿鹄之志,可臣心里至始至终都藏着一个人,无论臣日后是何处境,臣都不会弃她。”
褚彦,“……”
李敖一走,褚彦在御书房雷霆大怒。
“荒唐!”
“好一个李敖!枉朕如此重用他,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也值得他来朕面前求旨!”
“红颜祸水!李敖怎会不懂?”
褚彦一改往日冷肃,对李敖“只爱美人”的秉性,一顿痛批。
一旁立侍的李忠僵在了当场,皇上从不轻易形露于色,用不着为了李大人的家务事……这般失态吧?
李忠,“皇上,莫要气坏了龙体,英雄难过美人,自古以来人之常情,也是无伤大雅的。”
李忠话音刚落,帝王低喝,“你懂什么?!”
李忠彻底闭了嘴,“……”→_→
他虽不是男人,可英雄爱美人,不是很寻常的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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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府。
翠书紧张的冒出了汗,她搀扶着温泽,虽然温泽一手拄着拐杖,也并没有用上那条断腿,可她还是如同扶着一个瓷娃娃,生怕温泽磕着碰着哪里,“公子,黄太医交代过,让您一月之内不得下地行走!您且再忍忍,过几天再下榻也不迟!”
温泽却视若罔闻。
弟弟妹妹皆在宫里,他这个当兄长的每日如坐针毡,只觉自己是个废物。
几日前开始,那条断腿渐渐有了知觉,温泽早已迫不及待想要站起来。
他当然没有直接用那条正在康复的腿,不过是先适应一下重新站立的滋味。
“翠书,我无事,你不必再扶着。”
到了垂花门,温泽立了片刻,一时间出现一刻的恍惚。
旧时高门,如今已是红漆凋零,砖瓦间生了些许茅草,经年累月无人料理。
“五年了……”
低沉的嗓音自年轻男人的喉间溢出,低哑、萧索。
五年没踏出宅子半步,他早就忘却了外面的光景,眼中唯有分寸之地,还有头顶的四方天。
“公子,您要出去?前几日宫里来了人,已将咱们府上的匾额拿去修了,大约过几天就能重新挂上。”翠书笑道。
与前五年的战战兢兢的拮据日子相比,这阵子简直就是天天就如过年一般。
温泽敛眸。
他并不觉得欢喜。
他是一个男子,理应扛起温家的担子,眼前一时的安稳却是妹妹牺牲了一生的姻缘换来的,他心口的痛,就像是被人插上了无数银针,细细密密的疼。
不知不觉走出了门庭。
巷子外面还有偶尔路过的人群,但凡看见温泽的人都会驻足多看几眼。
昔日燕京第一贵公子竟然走出家门了!
他此时面容憔悴,身形清瘦,再无往日鲜衣怒马时候的光耀,不过……温泽的眼中又有了光。
“快看,那是不是温家长公子?”
“啧啧,好些年没见了,我还以为他躺榻上再也起不来了。”
“温家出了一位娘娘,日后如何还当真说不定呢。”
“我听说皇上还命了宫里的御医给温大公子治腿,难怪温大公子今日踏出家门了。”
“温大将军生了一个好女儿啊。”
温泽环视四周,久违的熟悉光景让他宛若隔世,耳边传来或是惋惜,或是奚落,或是感慨的声音,但这些声音皆被另一股声音所覆盖---
那是来自他心里的声音。
温泽,你定要站起来,定要让那些残害、侮辱、欺凌温家的人付出代价!
站起来!
唯有站起来,才有资格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才能有活下去的尊严。
这时,从巷子口走来几名男子,这几人像是蹲守已久,温泽刚踏出朱门,几人就跨着吊儿郎当的步子走来。
为首之人身高七尺,面相一脸阴损卑劣,“呦,温大公子?什么风把你给吹出了温家大门?”
温泽拧眉。
时隔五年,他还是认出了面前这人,此人是宋家旁支的纨绔子弟,曾因当街纵马,且又调.戏良家女子被他摁地教训过。
虽是消沉五载,但温泽的敏锐尤在,一眼就看出对方是来寻麻烦的。
温泽并没有临阵脱逃。
今日踏出温府大门,是他的新生和细翼。
“与尔等无关。”他今晨刮去了下巴的胡渣,俊颜虽是清瘦了些,也因着长时间不见天日而显得病态的苍白,但眼中的锐气一点点的凝聚。
此时,宋家旁支几人已走上前,皆是人高马大,挺拔壮实,仿佛是蓄意想要衬托出温泽的脆弱。
想将温泽贬低到尘埃里。
“温大公子,你就剩这一条腿了,怎么还到处乱跑?”一脸纨绔的男子嘲讽一笑。
温泽消瘦的面容毫无他色。
五年了,什么诋毁之词没听过,与血淋淋的生死相比,几句嘲讽影响不了他什么。
他还没有强大,尚没有资格任意而为。
这个世上,弱者要么忍,要么亡。
就在路过的看客们等待着好看戏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巷子外传来。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就见一身着玄色锦袍,腰配玉钩的朗朗君子,正骑着一匹雪色宝马疾驰而来。
傅生动作矫健下马,几个健步行至温府大门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此刻一股狠厉。
“来者何人?”
傅生明知故问。
他在温府外面安插了人手,麒麟卫遍布大周,自然也知宋家的小动作。
在宫内听闻消息后,他便马不停蹄的亲自赶来了。
他若不亲自出面,那些个魑魅魍魉只会以为温家好欺负。
宋家旁支的纨绔子弟扫了一眼傅生,见他腰间缀着一块鎏金刻麒麟的令牌,当即身子骨一抖。
“傅……是傅大人?我等……我等只是路过……路过。”男子嬉笑着,缓缓后退。
麒麟卫是天子爪牙,掌先斩后奏之权,可不是闹着玩的!
傅生一想到曾经与他把酒言欢,持剑纵横沙场的温泽,如今沦落到连个败类也能肆意欺辱,他顿时面色铁青,“站住!”
宋家旁支这几人寻常时候皆是游手好闲,依仗着丞相府的恩荫过活,毫无本事可言,惯会欺软怕硬。
“傅、傅大人,我等是宋家人,今日当真只是路过。”男子嬉皮笑脸,态度与方才截然不同。
温泽看着这一幕,有什么东西在他内心生根发芽,对权势的渴望,从未像这一刻一般如此强烈。
他握着拐杖的那只手攥的死紧,亦如曾经握.着他的剑,那双清澈的眼,重新有了锐利与野心。
他没说话,敛默着,承受着所有人或是同情,或是嘲讽的目光。
他要记住这一切,记住内心被伤的千疮百孔的滋味,记住生而为人的无奈,记住被人践踏在脚底的窒息!
傅生容貌奇俊,因为长的太过白嫩精致,幼时初见温泽时,还被对方当做了小姑娘对待。但傅生在燕京是出了名的毒舌,说话素来直接,一针见血,饶是当朝丞相大人也深受他的摧残。
众人皆瞩目着他清隽俊美的容颜时,只闻他哼嗤一笑。
“呵,宋家人?哪个宋家?”傅生一脸不屑,“该不会是城西丞相府的宋家吧?本官与丞相“私交甚笃”,却是不曾听闻宋府有你们这样的败家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