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海发现这只恶兽似乎格外“关照”自己,心道如此也是不错。不如趁机转移它的注意力,为其他同门争取机遇。于是明海御剑而起,环绕巨兽周身疾驰而翔。
恶兽体态庞大,一个道者在它面前便如同一只恼人蚊虫,巨爪挥击扑咬反倒很难施展。加之明海时以剑气轰击巨兽眉眼等脆弱之处,巨兽愈加恼怒无状。
明海的牵制成功激怒了巨兽,也减少了此处巨兽带来的伤亡。然而御剑术极耗真气,明海的速度渐渐缓慢下来。巨兽终于抓到机会一掌将明海狠狠击落在地面上,恨不得将这恼人的道师踩碎碾平。它抬起巨大的爪子以灭顶之势向明海踏去,明海无可躲避,只能举剑以真气硬抗下这一击。
巨兽骨爪卡在承阳剑剑身,发出喀喀的刺耳声响。那巨兽似乎有意让明海死在自己的承阳剑下,一点点压迫剑锋向明海的喉咙逼近。明海的额头因为拼尽真气抵抗而流下丝丝冷汗,剑刃尚未割破脖子,巨兽骨爪之尖已越过剑身刺入他的肩背,生生钻出几个血洞。
“快走!”明达见明海命在旦夕,急持双锏去救。他抹了一把身上伤口的血迹,以鲜血与守纲锏血魂共映。宝锏被唤醒擎天神力,撑起巨兽脚掌给明海喘息逃脱的机会。
“好。”明海深知明达真气醇厚造诣高深,既开守纲锏血魂共映,必能从巨兽掌下安然离开。于是急收承阳剑,颇显狼狈的一个翻滚离开了巨兽的脚掌范围。
逃出生天后,明海也开了承阳剑的血魂共映,凌空而起准备蓄力击打巨兽反助明达走脱。不料只是这刹那瞬间,忽然便有十几道黑色魅影如离弦之箭齐向巨兽脚下的明达袭去。
明达痛苦闷哼一声,勉强逃逸出巨兽爪掌。魁梧身材摇晃踉跄,单膝跪立在地。
“明达!”明海一惊,急忙上前察看。
只见明海垂着头,一手拄着守纲锏支撑身体,一手捂住胸口。听见明海唤他名号,勉强抬起头道:“没大没……小,也不称我……师兄……”
明海见明达口中虽有玩笑,面色却已是黑如染墨,俨然中了鬼兵大量尸毒。他容不得明海仍要逞强站起,一臂挽起明达急点轻功到稍远巨兽之处。又让明达以打坐调息之态端坐在地,二话不说,运起真气便为明达镇克毒素。
“原来……你也……很在意我啊……”明达见明海一向肃杀无情的脸上竟也露出急切神色,不由得意起来。只是尸毒势汹,他每艰难吐出一个字眼,脸色就愈加乌黑淤青。
“别说话,护住心脉!”明海闻言,又气又恼。不仅因为他天生讨厌油嘴滑舌之徒,更因为明达在这生死攸关之际说些什么不好,偏偏忽然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
“师弟……不必徒劳了……”明达并不配合。方才举锏抵御恶兽胸前要害尽数袒露,十方尸鬼以毒气浊击心脏,尸毒瞬间便随血液行至全身,哪怕大罗金仙下凡相救也是回天乏术了。
“我让你别说话!”明海的倔脾气也拗了上来,硬是以真气镇住几分尸毒。
“以前……我总跟你比……跟你较量……就是嫌你这个师弟……仗着自己道法厉害……眼里心里都没我这个师兄……”明达却还自顾自的呢喃着,好像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再不说出来,就再没机会畅所欲言了。
明海这会儿已无法再与明达搭腔。尸毒实在太重,他好不容易在明达的心脉里压下几分,转眼尸毒又在他处疯狂蔓延。明达的脸色也愈加铁青,几乎快与他的鬓发融为一色难分边界。
但明达并不畏惧死亡,反而因为濒死,意外得到了其他的答案而满足。如果一定要说遗憾,也不是没有。此时此刻,他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再与同门一起酣畅淋漓的并肩战斗,也不能见到万鬼退散后,世间碧空清朗再现的清晨。
“师弟……”明达垂下头,连再看一眼明海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虚弱道:“我感觉自己的身子……已经大半儿都进土了……你别浪费气力救我……你是涂明宫的……就去多杀些邪魔恶鬼……给我和徒儿报仇吧……”
明达勉强说完,口中吐出一缕黑色的毒气。脸上,脖子,手臂乃至全身的肌肉都开始萎缩溃烂,几见白骨。
明海见状,也不知是对谁在发脾气,无状大怒道:“叫你别说话!只要护住心脉吊住这口气,让明心来救你!让明心来救你啊!!”
明达淡然一笑,最后道:“不用了……非潭徒儿……来接我了。”
明海眼见明达大势已去,却仍不肯死心。这绎武宫的师兄虽说在道法上有些木讷笨拙,但怎样也是个鹤宇上境的练体高手。平日里他总戏谑明达“皮糙肉厚金石难伤”,哪里肯认明达竟是被这阴柔无形的尸毒夺了性命。。
“明心!明心——!!”明海失了仪态,大声呼唤着明心,想要予以明达最后一丝生机。同时他也没有放弃自身的努力,依然在向明达越来越弱的心脉注入真气去镇克尸毒。
但他们二人于混战堃山之中太久未动,早就被肆虐的鬼兵盯上。万千恶鬼间,忽然有个独眼独臂的鬼奴以极快的速度狂奔而来。
“手……手……”那鬼奴含糊不清的叫着,独眼里毫无神识,只有无尽的怨念和疯狂的yu望。
明海见那鬼奴向他和明达袭来,下意识想要持剑挥斩。可承阳剑就在身边,他的身体却猛然僵住了。持剑,就会断了对明达心脉里尸毒的镇克。不持,或许连自己也要一同被那鬼怒撕咬。
“手……手!!!”鬼奴嘴里喷出粘稠口涎,如愿以偿的咬在了明海的胳膊上。
“唔……明心!明心在哪?!!”而明海却是生生受着食肉嗜骨之痛,没有将手臂从明达胸口移开分毫。此刻,他只希望明心能够听见他的呼唤,及时赶来将明达救下,也让他得以自由再去砍杀那些邪魔恶鬼。
然而世事并非都能如愿,明心未至,明海却觉得右边肩头忽然一轻。堃山煞气的阴冷,鲜血汹涌的炙热,混杂着莫可名状的麻木和锐痛一股脑向他涌来。那种滋味,在明达的身躯顿时崩散彻底腐败的瞬间有了定义。
明海觉得,应该叫做绝望。
守纲锏重重落在地面,声声闷响就像敲打在明海的心脏上。从未有过的愤怒与疯狂须臾间吞噬了一个冷静而凛冽的灵魂。明海用左手狠狠封住右肩的穴道,又以左手操起承阳剑,大肆砍杀映入血红眼帘里的每一个恶鬼。
或许,这是涂明宫的道尊第一次使出这般毫无章法的剑术。却也是他唯一一次只为了杀戮而杀戮。
再说那七人临近煞气漩涡,煞气愈加浓重。七人义无反顾冲进迷雾,只见迷雾中血色红光大盛,核心处隐有一人身形悬浮,持长刀傲立半空。
其人身上黑袍随风舞动,周身杀气缭绕,气势汹汹,肃煞万分。他见七人闯进迷雾,毫无预兆便以刀气劈砍众人。七人分散躲避,黑影又将刀气辗转再来。待众人各以武器抵御,碰撞处却发出铿锵有力之声。未料那刀气犀利至刚,竟已如真枪实刃。
黑袍人将刀气调用自如,好似亲手持刀挥斩。刀法刚猛凌厉,着实让人小觑不得。七人未近黑袍者身便被刀气缠斗相杀,一时难以脱身。
汤沐冉一边招架眼前刀气,一边察看黑袍人真正控在面前的悬浮刀刃。只见那把大刀古朴粗制,刀身漆黑,刀刃如雪。刀背镶嵌九只铁环,刀柄尽头乃是浑圆一个铁疙瘩。仔细一看,竟是个雕功大开大合的鬼煞头颅。
鬼煞头颅血口大张,獠牙森森,吐出许多暗红色的煞气,分别为七股向四周弥散。那七柄刀气形成的幻刃隐隐像是被这煞气牵着,在迷雾中疯狂挥舞。
汤沐冉料想这必就是鬼雄仙君登仙前,尽斩下界邪祟的法宝武器鬼头环刀。同时也是那七把幻刃的本体。于是她将法杖魔螺飞鸟在掌中缓缓旋转,幻化出一柄魔螺飞鸟的幻象。法杖幻象代替汤沐冉接下刀气幻刃,两柄神器幻象即于半空中激斗起来。
汤沐冉趁此机会持起魔螺飞鸟直逼黑袍人近前。同时齿尖一狠,将下唇咬破出血。不等殷红血珠滴落,汤沐冉以拇指在唇上轻轻抹过。鲜血沾染了她的手指,也让她的双唇更显朱红饱满。她手上的血液一接触魔螺飞鸟,那古老而焕新的法杖立刻就发生了惊人的华丽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