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电光火石间初一选择免去凌非焉被冥火赤焰妖火灼伤之苦,就给了黑衣人最后逃脱的机会。一直藏在暗处蓄机行事的赵青然得了夜幽石,拼命闪身跃入地面上即将闭合的黄泉鬼狱中。
暴魉见赵青然拿了夜幽石便溜之大吉,狠狠咒骂一句,箭步上前拽住恶魑一只肥足,将那瘫软的肉山拖进了鬼狱之中。诡魍满意一笑,也随之跃入鬼狱消失不见。
一夜厮杀死伤无数,最终却还是丢了夜幽石,初一双目燃起怒火,脚下一点也要向只剩一丝裂隙的黄泉鬼狱之门冲去。
“别!别进去……”一双手臂越过腰际,紧紧环在了初一胸前。
“夜幽石被那渣滓拿去了!” 初一口中愤怒不甘,身体却是瞬间怔住了。
“鬼狱乃是死地,生人若进……必死无疑。”凌非焉说着,声音里竟带了些哽咽意味。
初一转过身,看见凌非焉脸上露出了从未见过的脆弱神色,好像压抑了太多痛苦委屈将要爆发却无处宣泄。凌非焉就这么紧紧拽着初一残破的衣袖,灼灼凝视着初一骇人的眼眸。仿佛她一松手,那个寻常道师的初一也好,修了三环邪瞳的初一也罢,都将从此离她而去。
初一沉默着抬起手,似乎想轻抚凌非焉的发丝,最终却是将凌非焉的手从衣袖上推开。晨光透过枝干尽损的密林挥洒在林间空地上,巨大的失落无措也随着晨光的来临吞没了凌非焉的身心。
来不及归入鬼狱的鬼兵被阳光和愤怒的天御宗弟子屠戮殆尽。这一战,天御宗人死伤惨重。待各宫整顿人马相互扶持回到绎武宫外,清点人数后才发现已是十不余三。就连几位道尊和凌尊首徒也不免受伤挂彩。
明崖道尊急令青遥宫弟子为伤者疗伤,自己携其他几位道尊和凌尊首徒进了绎武宫大殿。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道灵才与明陆一起从闭关的问天塔中匆匆归来。明崖向道灵和明陆简述了这一夜八莽山里的生死劫,眼前这般形势着实令道灵震惊不已。
道灵痛心道:“老道我两番入青玄大梦,天御宗便两度遭灭顶之灾。这可是天意?”
殿上众人无有出声,唯凌非焉道:“这一次恐是人祸。”
众人侧目,凌非焉又道:“我和非一昨夜与盗窃夜幽石的邪魔交过手,那人不是别个,正是涂明宫赵青然。”
“他?”道灵闻言一怔,怎么也不愿相信入魔道夺邪石的叛逃弟子竟是师弟道韧的孙子。道灵有些迷茫的呢喃道:“怎么会是他呢……师弟道韧可是为了护下夜幽石,为了天御宗舍了身家姓名的啊。他怎么……”
凌非焉道:“或许正是如此,赵青然才对天御宗有如此深仇芥蒂。”
道灵听了,沉默不语。
明海脸上亦燃起怒色,恨恨道:“早在坎城那逆徒便与银眼夜魔联手暗害宗内许多弟子,到如今不但不知悔改,竟还入了魔道夺取夜幽石!”
众人纷纷怨怼赵青然,明崖迟疑道:“非焉啊,不是师伯不信你。此事关系重大,昨夜人马厮杀鬼蜃浓郁,你与非一当真看清楚是非然?”
凌非焉心知明崖道尊是不忍道灵仙尊伤心才出于谨慎再次确定,便郑重向明崖点头,道:“昨夜八莽山无色五行阵触动重启,正是赵青然以夜幽石所为。我与非一共入阵中抢夺夜幽石,不但清楚看见盗石的邪魔就是赵青然。而且……”
明崖道:“而且怎样?”
凌非焉道:“而且他在逃脱之际,竟以冥火赤炎妖的妖焰对我施加阻拦。现在想起非墨师弟身居天御宗内,竟在伤势好转之际骤然暴毙,必是遭了他的毒手。”
“可恶!”明海道尊狠一拍桌案,怒道:“这残害同门的邪佞之徒!即刻起永不为涂明宫弟子!他日再会,天御宗人人得而诛之!”
众人听得此言,皆摇头叹息。道灵颓丧道:“罢了。当日坎城之事便是我念及道韧师弟为天御宗牺牲太多,心慈手软留下那衣冠禽兽的性命。不想竟是为天御宗万千弟子留下了灭顶祸患。现今,那孽障逃去了哪里?”
“他带着夜幽石躲进鬼域去了。”绎武宫殿外传来一声冷淡的女声。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这声音听着是初一的音色,却怎么都有股陌生的意味。
凌非焉更是心头一沉,目光禁不住向殿门望去。
殿门打开,果是初一身着白莲青云袍,头戴上清芙蓉冠翩然而来。举手投足间首徒风采依旧,眼中却还是昨晚那金瞳血珠墨眼的模样。满目妖邪之像与一身清雅素衣相衬,透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
“非一。”凌非焉下意识唤她,却发现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低声改口道:“她入了魔,已不是凌尊首徒身份。”
初一斜斜嘴角,不屑道:“入魔的事不是还没向高阶和初阶弟子公布么?那我就还是他们的凌尊。”继而又贴近凌非焉耳边,暧昧道:“再说,那件海青袍昨夜染了太多污秽,我还是喜欢这套与你相同的衣衫。”
凌非焉闻言沉默不语,心中却是万分忧虑。眼前人说她不是初一却知晓初一的一切,说是初一吧又与往昔截然不同。更让人惴惴不安的,凌非焉不知面前这个初一是否还是那个有着赤子之心的小道师,她也更不知她心心念着的人还会不会重现归来。
“非一,你的眼睛!”明海一声惊斥打断了凌非焉的思绪。
初一上前与几位道尊随意拱拱手,冷道:“几位道尊见多识广,这三环邪瞳之术也就不必多费唇舌。反正我是入魔之人,再添一双邪瞳也没甚所谓。只是昨夜赵青然使了些手段,夺走夜幽石后就闯进了黄泉鬼域。再见时已是死人,就不劳师父诛杀了。徒儿定送他个魂飞魄散做见面礼。”
“非一你……唉!”明海从未见初一如此放肆无礼,便是她刚入山门时那般顽劣,也不曾像此刻这样狂妄目中无人。但见初一双目模样,明海便就了然。也不知涂明宫到底撞了什么邪,非字辈的强手连连遭劫。两个首徒一个殒了命,一个入了魔不说,竟还出了个欺师灭门的逆徒。明海长叹一声坐回椅中,再无心力多语。
“纵然是赵青然盗了夜幽石,为何八莽山中会打开黄泉鬼狱之门呢?”众人沉默片刻,还是明陆先开了口。他捻着胡须思虑道:“八莽与紫麓毗邻,能在也敢在天御宗眼皮下大开鬼狱之门的,必不是等闲之辈。”
明达不甘的愠怒道:“昨晚何止是开了鬼狱,还来了四个棘手的鬼煞,牵扯我等大半宿时间,难缠的紧。”
“鬼煞……?”明陆闻言看了凌非焉一眼,凌非焉点点头。明陆便道:“《黄泉鬼冥志》有所记载,道是鬼雄仙君虽为鬼狱之主,但毕竟是仙者之躯,因而以蜃气将亡魂禁锢在尸身里制成鬼煞,为其坐下使者听其调遣行走鬼狱深处。虽说鬼煞能走能说能视能动,却是名副其实的活死人。炼制的年头久的,更是修为不弱的存在。”
道灵皱眉思考片刻,将目光失焦投向远处,低吟道:“既是鬼雄仙君坐下使者做孽,这场鬼狱洞开的劫也应是鬼雄仙君指使的了……”
明陆亦叹息道:“想不到东海的风讯应验得如此之快。”
绎武宫大殿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凌非川终于按耐不住,拱手道:“列位道尊,接下来该怎么办?”
明崖挥挥手,大意是想说如今乱世将起,仙尘安危岌岌可危,接下来如何做哪是这一时片刻就能定夺的。
“呵,怕什么。”又是初一淡然的声音。
凌非焉闻听,瞪了初一一眼。
初一却不以为然的继续道:“我在心照幻境中看尽千年前仙尘之乱的缘由始末,且知鬼雄嗔妒太深,早已身如重山过不得九霄之上的忘尘星河。他想再乱仙尘,需得寻一邪魔相助,率魔坳中的万魔大军齐上仙宵给他做渡河的垫脚石。”
“非一,你是说……”道灵眉头紧皱。
初一心不在焉的摆弄着手中的歌风扇,淡然道:“赵青然既入了魔还逃进了鬼狱,必是鬼雄答应助他登临魔君之位。如果没猜错,赵青然很快就会现身在魔坳里,用他盗去的夜幽石如法炮制当年魔君筑的所作所为。”
凌非焉亦盯紧初一,试探问道:“你是说我们应该趁着鬼雄尚未真正出手,且赵青然尚未成事之前加以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