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感觉到王妃停下了挣扎的动作,知道时机差不多了,便低声问道:“王妃是否觉得眼前的安王与往昔有所不同?”
王妃听了,心头一动。显然这女人说的话着实触到了她内心一直暗藏的疑虑。这一个月来,她确实察觉到景鉴年有些微妙的变化。无论是他说话行事的风格,神色颦笑上的微异,还是在床笫之间忽然浓郁的兴致……
王妃心中惶惶,这一月来她见到的景鉴年虽无什么大异,但就好像是在安王的身躯里住进了另外一个人的灵魂。她也曾将这疑惑小心试探着与四个小丫鬟询问,结果四个丫鬟都说是她休息不佳,过于劳累,才有了异样感觉。
王妃听了,便也心虚。连月里除了月事几夜,景鉴年总来与她求讨欢好。她虽纳闷自己明明每次都尽兴沉浸其中,身体却无什么疲累之感。但经过小丫鬟一说,她就认为疲累其实还是有的,只是作用在精神上了,所以才对景鉴年的细微不同产生了过度敏感。
但今日,王妃亲眼所见毫无武功的景鉴年竟在凌厉招式之下应对自如,又有不摄于王府权贵的局外之人这样一提醒,便彻底唤醒了心中的犹疑。
“有什么不同……王爷就是王爷。”王妃内心虽已认同,但面上却还放不下反抗。
初一又道:“王妃难道就不觉得这位安王爷,徒有安王之形,却无安王之魂?”
“你此言何以?!”被初一一言击中心思,王妃杏目圆瞪,像是愤怒却满是期待初一给她一个清晰的答案。
“王妃,你此刻乃是身在梦中。”初一等待的时机来临了,她以尽量平静的语气向王妃解释道:“这个安王不是真正的安王爷,是将你囚在梦境之中的魇魔幻化而成。”
“什么……?魇魔……?”王妃满目茫然,却不由点头。她惶惶看了看还在与凌非焉交手的景鉴年,又盯紧初一的双眸。此时,就算初一不再紧紧拉扯着她,她也再不会想要挣脱出去拦在景鉴年与凌非焉之间。
或许这就是女人,对爱成痴,但却不傻。
见王妃已开始对自己坚信的事情摇摆不定,初一立时真诚向王妃劝解道:“如果王妃愿意相信我和非焉凌尊,我们便带你逃出这梦境,重归王爷身边。安王他……”初一顿了顿,深沉又道:“一直在等你醒来。”
“我……”王妃心头一抖,她不知该不该相信这两个上一秒还被她当做前来行刺的癫狂刺客。
魇魔?是什么?逃?逃去哪里?王爷……他在等我?可面前的夫君……当真不是他?
王妃尚难抉择,那假的景鉴年却也因此听到初一话语。他眉头微扬,向凌非焉确认道:“凌尊?她这般称呼你?”
“怎样?”凌非焉将炎月剑横在身前,警惕。
假的景鉴年眯起凤目,又惊讶又亢奋的笑道:“这道中不是只有天御宗才有凌尊称呼?我彭新区区小魇,何德何能竟引得天御宗的凌尊首徒亲自造访?”
凌非焉淡道:“既知我等身份,何不束手就擒,免去一场苦战。”
假的景鉴年却道:“束手就擒岂不无趣?若知天御宗的凌尊首徒都是这般标致又厉害的美娇娘,我早该去尔等梦中拜会拜会。”
“无耻。”凌非焉瞥见初一向她使眼色,便知王妃已对这假的景鉴年心生怀疑。于是她冷目一瞥,抬手以迅雷之势将炎月剑化作一道白色闪电,疾驰刺进这景鉴年心窝。
原来刚才那么久的招数往来,只是凌非焉与初一配合演给王妃的一场戏。
第144章 【王府梦沉】144
“啊啊啊啊啊啊!!!!!!!”尽管心生怀疑, 但景鉴年就这么在面前被利剑刺穿身体,还是太冲击了。王妃惊吓得连连后退数步,腿上一软就要瘫倒在地。
“带王妃走。”凌非焉与初一吩咐。
初一即刻上前将王妃扶着,安抚道:“王妃莫惊,那不是王爷, 你且上前细看便知。”
王妃在震惊中带着绝望,神色怆然, 一步一顿在初一的搀扶下来到凌非焉身边。小心翼翼胆胆怯怯低头一看, 但见倒在凌非焉剑下的人已不再是景鉴年的模样,而是一个五官俊朗面如冠玉的青年男子。
“他?他是……?!那我……”王妃心中震撼万分又五味杂陈。
被刺死的人不是安王,是她的一丝欣慰喜悦。但很快愤怒便满溢而来,这不知是谁的年轻人怎敢冒充王爷骗她许久!终于,尚且来不及平息的愤怒还是被一阵莫大的悲哀无情侵袭。
想她名门之女, 幼配良姻,又与景鉴年两情相悦,心心相许,万没料到连月来竟会与陌生男子夜夜欢好……如此悲愤羞赧之事让她此情何堪?!!
“我……王爷……我……”两行悔恨懊恼的清泪滚滚而下, 烫灼着王妃的脸颊。
如此一来, 逃与不逃又有什么分别!
“王妃,走吧。”初一或许能理解王妃的心绪,但此时的情况却不允许她们再多停留。
魇魔在凌非焉的剑下只是暂时失去除去了幻术, 毕竟凌非焉不能在初一和王妃的心魂尚在梦境中时就诛杀魇魔的心魂。先破除魇魔的幻术, 一来可以让王妃彻底意识到自己身在梦境, 二来也可以为初一和王妃逃离梦境争取些时间。
“二位姑娘……”王妃怔怔看着倒在地上的陌生男子, 忽而抬手擦擦眼泪,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决绝的坚毅。
初一对这种眼神也不算陌生。当时罗村水妖之祸超出控制时,师父灵犀子最后与水妖交战前也对她展露过如此神色。那是一种放弃挣扎决意赴死的无奈决心。终然还有千般不舍,也只能不得已而为之。
果然,不待初一开口,王妃便走回床塌之前将零落衣衫穿回身上,细细整理端庄。可惜她眼中如何都整理不清的肃穆哀婉却着实令人神伤。
“感谢你们帮我摆脱这虚伪的幻境……让我在背负王爷的绝路上迷途知返。”王妃淡淡笑着,却止不住又落下泪来:“可惜,我已经回不去了……”她扬起失了神色的双目,苦笑道:“或许我该恨你们?何不就让我一世坠在梦中,永不知这痛若剜心的不堪?”
王妃语毕,梦境忽然一颤,犹如地动震摇。初一心知这是王妃有意放弃再醒,若是王妃就此动了了却残生的念头,只怕这梦境便会随之消散,而梦境中一切来不及退出的心魂终将被永困混冥。
“王妃,你不要这样想。”初一赶忙安抚王妃,劝解道:“这一切不过是场幻梦!待你醒来便会忘记,你又何苦耿耿介怀。”
王妃颓然坐在床上,凄婉道:“纵是幻梦,我亦无法开解……”
初一心中忧虑梦境结界,正要再行劝解,凌非焉却忽然向王妃冷冷开口问道:“王妃可是想结果性命,以死明志?”
王妃微微一愣,许是没想到这女子竟会如此直截了当的向她询问。虽然这问题又犀利又冷酷,字字句句带着让她无法回避的痛楚,但却真的说中了她的意图。
于是王妃点头道:“确有此意,王爷越是待我情深义重,我便越是无颜面对。”
“好,我成全你。”凌非焉话音一落,举剑便刺透王妃心间。流动着华光的炎月剑熠熠生辉映在王妃充满错愕的失色花容上。猝不及防的动作和淡若无事的声音,好像她只是轻折了一段枯枝。
“凌尊!这!”显然初一也没料到凌非焉这一步动作。
“谢谢……你……”王妃紧紧盯着凌非焉,抬手覆在剑身上,嘴角流露出一丝无憾笑意。
随后,王妃缓缓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然而她竟生生感觉到凌非焉的利剑正在一寸寸从身体中抽离出去。王妃眉头微蹙,没想到即将停止跳动的心脏还会有这般细腻感受。
须臾,那女人淡然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不过一场春梦,何来背负之言?我已将你心魂与梦境的忆点斩断。醒来后,你什么都不记得。”
“什么……?”王妃睁开双眼,但见自己明明被凌非焉刺穿了胸口,现在利剑已被凌非焉拔了出去持在手中,自己却是好端端的能说能动,就像从未受过那致命的伤害一样。至此,王妃终于诚恳相信自己确是身在梦中。
于是她又为难嗫喏道:“那王爷他知不知我在梦中……”
初一忙道:“王妃大可放心,你的身体一直在安王府寝殿的床榻上躺着,绝无任何人染指。王爷疼惜你,定然不会因一场幻梦而咎责你。况且,你亦是为魇魔所害。就算你不相信我们,难道还不相信王爷待你的真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