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心里狂喜震惊,但脑海里还有一线清明。
若他……恋人也在,那我其实还想维持着一些骄傲,并不太想过去打扰。
清砚仿佛读出了我的想法,在那边笑了一下:“菲菲不和我住,他住他自己家。”
那一瞬间,我心里可耻地窃喜了起来,若一定要来形容,就是仿佛在悬崖上长出了一朵花。
只是安稳地当个舍友,如果好的话,还能做个普通的朋友。
现在计较爱不爱有什么用,清砚身体健康最为重要,不是吗?
如果他很快就能恢复健康,一切付出都值得了。而我只要在他偶尔水平失衡时,给他适当地提供安抚性信息素。
好像也不是很难。
……仅是这样而已。
*
我不再纠结于每日的自怨自艾,一旦劝服了自己后,过了没几天就收拾好东西退了房,去了清砚的公寓。
他住的地方离公司也没有很远,大概半小时车程。
清砚和我介绍说我那房间本来是他的画室,而现在他把工具都挪到了书房,所以这个房间可以用来住人。
我问他:“找舍友……为什么会想到我?”
问出口后又觉得有点傻,仿佛在卑劣地想从清砚那里挖出一两勺真心来。
纪清砚怔了一下,道:“我前几天和我妈说了你的情况,她觉得我可以邀请你看看……”
好像突然坠入了冰窖,我僵住。
他似乎发现了我不自然的神情,又很快地解释道:“也不全是因为她,虽然我忘了很多事,但看到你,我总觉得非常的亲切,所以很快就打给了你。”
虽然觉得他后面的话更像是一个安慰人的借口,但我确实在那一瞬间有被温暖到。
这样也好。
纪母自己从商,但让清砚做自己喜欢的自由画家的职业——反正纪家家大业大,可以保证他一辈子不愁吃穿。
我和纪母性格大相径庭,又彼此不喜,却有一个共同的愿望。
……只要清砚身体健康就好了。
*
这段时间,他的紊乱症状真的几乎痊愈,像从前的频繁生病,或间歇性的发抖,甚至狂躁抑郁,发生的频率屈指可数。
偶尔水平失衡的那几次,我只要给他适量提供安抚信息素,他就会很快安静下来。第二天又像没事人那样能跑能跳了。
*
……我真的不需要像过去那样时时安抚他,在他痛苦时将他搂入怀中了。
*
随着时间的流逝,纪清砚又和我再次熟悉起来,甚至有时候我们还会共用书房,他画油画,我用电脑画图。
他在画一幅很大的人像画,刚起了稿,看大致轮廓是菲菲。
第一次看到时,我表情木然地在那幅画前站了很久。
清砚进屋时,看到我在发呆,笑着解释说:“我在画菲菲啦,菲菲生日马上就到了,我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我回神,别开头不看他,咽下苦涩淡淡道了句:“……挺好的。”
他早已习惯我不冷不热的态度,乐呵呵地问我:“要不要喝牛奶?已经有点晚了,我刚刚热了,刚好睡前喝。”
我顿了顿,也回他了一个笑容:“谢谢,不过不用。”
在每次我痛苦留恋过去的清砚时,现在的清砚又会露出一些过去的生活习惯。
例如睡前一杯热牛奶。
这会让我偶然产生一些梦幻的,回到过去的感觉。
但更多时候,还是那个我所不熟悉的清砚,残忍又天真地,把所有希望踩成碎片插进我的血肉和心脏里。
纪清砚从来不画人像画。
他喜欢画风景画抽象画,喜欢高饱和度高对比度的颜料层层堆叠,类似日出云浪海啸翻滚缠绕的夺人心魄的大场面。
他和我在一起时,曾主动提出要破例给我画一幅大的肖像画。
我当时很开心,又言不由衷地问他说:“你不会要用大红色来画我吧?”
清砚反驳说:“怎么会呢。”
结果他用的是蓝色。
虽然画的形神具备,但画上的我整张脸都沉浸在一片深蓝里,像是阴郁诡异的水怪。
清砚很满意,沾沾自喜地对我说:“我觉得关哥给我的感觉就是冷静的大海蓝。”
他叫着让我好好保护这幅画,说人像画只会画我,我身为唯一的模特,一定要好好珍惜他的心意。
我当时无奈地摇头,却仔细珍藏了他的画,一放就是好多年。
在我们的事被纪母知晓前,清砚突发奇想说,想修一下那副油画。
“有时候觉得关哥又像太阳。”他说,“想加点暖色和亮色。”
结果刚说好过几天会把画给他,就……再也没机会见到那个他。
至今那幅画还藏在我的行李深处,却再也不敢拿出来了。
偶尔偷偷看一眼,看到我的脸沉浸在一片深海里,像极了我现在的心情。
潮湿,阴郁,又冷漠。
第九章
9
有时候脑海里也会冒出一些类似于破釜沉舟的念头。
如果我把画给清砚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会惊讶,会怀疑吗。
他应该能认出这是他画的我吧,毕竟他的风格很有特色。
那幅画他画了很久,每一个细小的笔触都盛满他的心意。虽然是以蓝色为主,但是细微的光线与色彩变化仍能淋漓极致地表现出五官的细节,若非日日夜夜对着我的脸,是很难创造出这样的一幅画像的。
是以前的他爱我的证据。
我视若珍宝,也曾期待过重修过,染上太阳光亮的新画像会是什么模样。
现在看来,没有这个机会了。
一切只是想想而已。
我不会,绝对不会让他看到的。
*
菲菲偶尔会来。
我才知道菲菲原来是清砚的家庭医生——那个我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慕医生的亲弟弟。他在本市读医科类大学,专业是护士,偶尔会给慕医生做助手。
听清砚说,他当时醒来前,闻到一股很好闻的信息素。一睁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来给他擦脸的,过来做助手的慕医生的弟弟慕菲。
他虽然失去了记忆,却对慕菲尤其亲昵,甚至超过纪母和慕医生。
刚好慕菲是omega,慕医生和纪母就默默成全了他们的亲昵,直到现在。
原来是这样。
突然想到生物学上有一种行为叫印随行为,类似于动物刚出生时会把见到的第一个会动的生物视作自己的父母,或者自然而然地亲近与喜欢。
而失去记忆后的清砚,会喜欢和照顾慕菲,除了信息素的影响,也有在刚清醒时将他作为依靠和浮木的心态吧。
这很正常,不是吗。
*
菲菲来的时候我经常会躲在自己的房间里。
纪清砚总会很高兴地和我说:“关毅,菲菲来啦。”
又或者我下班回来时,清砚从他房间,又可能是书房里探出一个头,和我说:“菲菲也在。”
我脚步总会控制不住地停顿一下,接着折回自己的房间。
我总在自己的房间里和菲菲打招呼,这样礼貌也有了,面也不需见到。
虽然这其实还是很失礼,但我真的怕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尽管到现在,我已经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也彻底接受了他们是一对,清砚已经不是从前的清砚的事实。
只是……
*
清砚曾困惑地问我说:“你不喜欢菲菲吗?”
我轻描淡写地解释:“那倒没有,只是我觉得alpha和omega之间需要避嫌。”
清砚松了口气,笑了起来:“没事啊,他每次来的时候我都在。”又上前拍拍我的肩膀,说:“关毅呀,你也应该找个对象了吧。不然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呢。”
我触电一般往后退了一大步。
清砚的双手僵在原地,他不解地转头看我。
我勉强笑了一下,但我知道,那笑容看上去一定很虚伪。
“还有事情要办,我先回房了。”不顾清砚的脸色,我又逃回了房间。
门一关上,我就靠在门口捂住了疯狂跳动的心脏。
——我惧怕他的任何碰触。
在一起的疯狂荒诞甚至糜烂的五年,让我觉得我的身体已经不再是个正常的alpha。
我会因为他而全身燥热,直至今日,我的身体依然渴望着与他结合,即使只是个简单的拥抱。
只是心仍然是冰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