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菲有些却步,向来怕麻烦的他,在这时候太怕自己会一脚踏入不知深浅的漩涡中心。
但是,他又想到那个人的乞求声。
他叹了口气,拜托朋友细查。
……结果没过几天,就从效率很高的朋友那得到了更为详细的信息。
*
慕菲手脚冰凉,神情恍惚地回到纪家。
那个人难得清醒的时候,会不停地问他有没有得到关哥的消息,又因为一直没有听到想要的信息,症状与日俱增。那个人昨天又发了一个晚上的疯,连高契合的Omega信息素都不管用,慕菲每天都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向来白净的脸上现在也染上了因休眠不足而导致的青黑。
而现在,他知道了,他却更加不敢开口。
所得来的消息,比他想象中,更为绝望。
他无法想象,那个已经不堪一击的Alpha,听到这样的消息,会不会彻底崩溃。
*
他窝在沙发上发呆,房间里又传来了那个人试图挣脱限制住他行动的锁链时疯狂甩动的巨大声响——看来那个人的症状又犯了。
他大脑一片混乱,呆呆地看着得到消息后的纪母急匆匆地从楼上跑下来。那个女人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鬓发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白霜,眼角的皱纹也愈发地明显,令人唏嘘。
纪母扫了角落里的他一眼,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失望,像在恨他的不作为。慕菲下意识地低下头,试图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
他觉得自己无辜,但又不敢顶撞这个在商界雷厉风行的女强人Alpha,只好盼望着哥哥能快点来解救他。
在震耳欲聋的声响中,纪母飞快地给慕医生打了电话,然后颤抖着手去敲纪清砚的门。
“清砚,清砚?是我,是妈妈……慕医生很快就来了,你……”
“滚,你们都给我滚——滚!”
暴走的信息素震慑得慕菲心脏闷痛,脸色煞白,连门外的纪母也有点站不稳了。她不死心地还想说话,门内狂躁的Alpha又怒不可遏地吼道:“……要不是你们,我怎么会——关哥又怎么可能——被我逼走……你们都给我滚——”
纪母抖了一下,脸色苍白地说:“……妈妈都是为了你好……”
“滚————————”
门内的人完全没有被她感动到,反而像受到更大的刺激般大吼着。
“……”
纪母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走到沙发上坐下,良久后,伸出手覆上了自己的脸。
慕菲从未见过她如此疲惫又狼狈的模样,但也不敢靠她太近,战战兢兢地拿余光去瞄他。
“你明天起,别喷抑制剂了。”纪母突然冷冰冰地开口,“喷了以后,效果大打折扣。”
慕菲睁大眼睛。
不喷抑制剂,他会被那信息素震死的好吗?!
他和纪清砚的订婚早因对方恢复记忆成为了一张废纸,他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还要留下来继续治疗纪清砚。
他可不是那个一心奉献无怨无悔的关毅,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呢?
……哥哥,拜托了,快来吧。
*
慕医生匆匆赶到。
他先是深深看了一眼窝在客厅角落,脸色难看的慕菲,接着又很快听到了房间里那个人疯狂挣脱锁链时的声响,伴随着吼声与咆哮声。
“你来了,快去给清砚打镇静剂。”纪母迅速站了起来,急促开口道,“现在你弟弟根本就没用……”
“放过菲菲吧。”慕医生道。
慕菲猛地抬头,眼里迸射出希望的光亮。
纪母沉默,慕医生叹了口气:“现在已经没办法了,除非您能把关先生找回来,让他和菲菲共同治疗清砚,或者……”
纪母打断了他:“关毅他……不会回来了。”
她讲话的语气很是诡异,像是确定并庆幸对方已经永远不会回来,又仿佛带着深沉晦涩的绝望。
慕菲一怔,难道……她也知道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真的不能再洗记忆或催眠了。”慕医生态度也很坚决,“再来一次,他的大脑会有不可修复的损伤,与残障无区别。”
纪母脸色苍白地抿紧了唇。
“我答应让菲菲这段时间来陪清砚,但不代表你不把他当人看。”慕医生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弟弟,冷淡道,“纪清砚是你唯一的儿子,菲菲也是我唯一的弟弟。如果你再关着菲菲,我就拒绝治疗纪清砚。”
哥哥……
慕菲快哭了,这段时间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他只是一个Omega,却日日夜夜被强势的Alpha信息素所威慑,若早知如此,他当年就不会搅进这滩浑水。
“慕英!”纪母也急了,红着眼连名带姓地叫他。
慕医生道:“当年,除了赶走关毅,洗记忆,催眠……明明还有一个更好的方法,只是你不愿意。”
纪母大口喘着气,双手紧紧握成拳:“你闭嘴……”
“如果在他小时候就摘去他的Alpha腺体,那他根本不需要经历这么多年来信息素紊乱的折磨……”
“闭嘴!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摘了腺体的Alpha还是人吗!”
慕医生淡淡地扯了下嘴唇,道:“是,确实连Beta和Omega都不如,但总比现在好吧?腺体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纪母僵住,良久后才想到什么般,不甘示弱地反击:“……那你说,如果清砚摘了腺体,你还会把你们家唯一的Omega慕菲嫁到我们家吗?”
……这一回,轮到慕医生沉默。
他们二人彼此心底都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却在今天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难堪到让两个原本精明的中年人说不出一点话来。
不知何时,房间里的声音也没了。
慕菲是第一个注意到的——他和纪清砚的信息素高度契合,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对方的信息素水平慢慢地平稳了下来。纪母也很快察觉到了,踉跄地跑去敲纪清砚的房门:“清砚,清砚,你好了吗?”
“……妈妈。”
房间里的Alpha突然开口,此刻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让慕医生给我摘腺体吧。”
慕医生怔怔地转头去看那扇门。
“我不可能和任何一个Omega在一起,我只想……见到关哥。”
“算我最后一次请求你。”
纪母的动作一点点地僵住。
“……好,我会帮你找到关毅的。”她像是下定了决心,轻轻道,“但是你一定要挺住,要不然,你就坚持不到他来了。”
她在撒谎。
慕菲盯着那个女人的背影,心里亮如明镜。
……关毅,明明已经……
*
他在这样一个荒谬又混乱的夜晚,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哥哥试图将他带回家时,他难得自告奋勇地要求再留一晚上。
这实在不像他的性格。哥哥满脸震惊地看着他,他不敢与擅长洞察人心的哥哥直视,默默地别开了眼睛。
倒是纪母见他今晚还愿意留下,大大地松了口气。
没有什么意思,他只是觉得,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的纪清砚,实在太卑微太可怜了。
等所有人都睡下后,他方才悄悄挪到纪清砚的房间门口,他的身体早因长时间的蹲坐而酸麻一片,动起来苦不堪言。
“纪清砚,我问到关毅的消息了。”慕菲轻轻地开口,“但是你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有任何动作,可以吗?”
因为他记得房间里有摄像头,他不想惹上麻烦。
房里的人一呆,喘了良久才压抑着惊喜般,颤抖着说了声好。
慕菲咽了下口水,双手紧紧地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服。
他今晚没有补抑制剂,想通过最大限度地释放自己的Omega信息素来努力地让这一位暴躁的Alpha保持神志清明。他知道,这一趟交流,会尤其艰难。
因为关毅他……
自杀了。
在半个多月前,关毅在朋友所实习的医院里查出身患治愈率极低的小细胞肺癌末期。
当时医院劝他早点手术,却被那个冷淡的男人拒绝了。
没过几天,关毅又打电话过来,说要安排时间商讨手术治疗相关事宜,但是他现在在别省旅游,等过几天就来。
本来一切都定好了,当天他本人却没出现。
毕竟事关人命,医院又打电话去催,才发现那电话居然是酒店座机。客人当时没退房,电话也打不通,酒店工作人员只好亲自上门去查房,却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