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启呼吸(64)

这是路识卿第一次提到关于一点点过去的问题。

果然让陈放有种溺水的感觉,好像眼泪倒流,全都流进了心里,在心室心房间胡乱地肆意冲撞。

陈放想要喘息,忍不住开始思考,他们之间出了错,究竟是在四年前,还是六年前,究竟是因为贪心不足,还是因为后退太过。

他害怕出错,所以总以为自己在不断地改正错误,可实际上,他连自己犯了什么错都不知道。

第65章 迟到的回应

那天路识卿离开了,陈放没有给他联系方式,可还是在第二天傍晚接到了他的电话。

路识卿没有换号码。

四年前的某个时间段,陈放曾接到来自这个号码近乎疯狂不知疲倦的来电,而他没有接听其中任何一通,只看着来电显示日复一日地发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时看了太久,或是手指的想法比陈放的脑子更加诚实,时隔许久,手机屏幕上排列的数字熟悉到根本不需要反应的时间,甚至唤起微弱的肌肉记忆,让手指下意识立刻按下接听键。

按下的瞬间陈放就后悔了,可电话那端已经传来路识卿的声音,不好再挂断,他只能硬着头皮把听筒放到耳边。

“你换号码啦。”路识卿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边的环境音有些嘈杂,显得他的声音有点落寞。

“……嗯。”陈放很没底气,好像换个号码都像褪去一层皮,里里外外换掉很多层,把他变得薄情寡义。他皱了皱眉,问道:“你哪来的号码?”

“问的徐谨。”路识卿似乎并没有介意,很轻松地说道,“他用你的号码卖钱。”

陈放无话可说,毕竟这真的像是徐谨能干出来的事,他顿了顿,又问:“那……有什么事吗?”

“问你今晚有没有想吃的。”路识卿那边传来菜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大概是在生鲜市场。

“……没有。”陈放低声说了句,再没讲话,可路识卿那边也没了动静。过不一会儿电话挂断了,陈放听着听筒里冰冷的忙音,后知后觉地开始慌乱。

是……惹他生气了吗?

虽然他们不应该再联系,但似乎……愧悔的人应该是他,他没有资格这样对路识卿。

他宁可是自己被这样冷言冷语对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边说着违心的话做着违心的事,一边又愧疚得浑身难受。

路识卿还是来了,进门时第一句话便跟陈放解释说刚刚信号不好才挂断的,手里拎着新鲜的排骨,在门口换鞋的时候竟然踉跄一下。陈放这才抬起头看路识卿的脸,眉头紧皱着,眼睛充血,脸上藏不住的疲惫,即便在发现陈放的目光之后笑了一下,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吃力而勉强。

“医院……很忙吗?”陈放下意识开口问。

“还好。”路识卿笑了笑,好像闲谈一样不甚在意地说:“也就这周忙点,在急诊,事情多。”

“你不是腺体科吗?”陈放记得之前第一次在医院见到路识卿是在腺体科病房,路识卿跟在腺体科的主任医师身后,给他处理烧伤的手。

“我现在大五,在医院只是实习,每个科室都要轮转一遍,一周换一次。”路识卿很耐心地解释道,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上次从腺体科轮换之后,我又去了一次病房,发现你不在了。”

只是因为科室轮换。

不是躲着你。

也不是讨厌你。

是这样吗?

陈放不敢张口问,他怕自作多情会错了意,况且路识卿没必要跟他解释。

他也没有回应,只是接过路识卿手里的东西,找出锅碗来来回回忙活开。路识卿想帮忙,被陈放背过身子躲开,他又缠了半天才得到陈放闷闷一句:“我弄吧,你弄不好。”

路识卿稍有不服气地回了句:“我能弄好。”

陈放继续在水流下细致地冲洗排骨,没再跟张口争辩。于是路识卿像堵墙似的站在陈放身后不大的空间看他,等到陈放洗好排骨,端着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毫无防备地撞上路识卿胸膛,低着头很小声埋怨似的说:“我要过去,你挡路了。”

路识卿闻言笑了笑,侧过身子让陈放走过去,才跟着走出那方狭小角落,在靠墙边处堆放着整齐叠放的各种衣物的沙发边角坐下。

陈放没打算弄得很复杂,简单把排骨烫熟,随便加些路识卿上次买来的汤底和速冻肉丸,过了不久盛出一碗汤。没有葱之类的东西,也没有什么能提升食欲的佐料,汤的卖相实在一般,甚至可能连味道都很普通。

陈放这种人本来就很凑合地活着,家里不准备这些东西,不过他也毫不担心。他高中时跟着吃了两年的饮食习惯,时隔如此之久都没想着改过来,更何况路识卿原本就有这些忌口。

陈放准备把汤碗端到桌上,屋子里没人一样的安静,陈放的视线慌乱一瞬,急切搜寻后才发现视野角落的小沙发上蜷着一个相对狭小空间而言过于庞大的身影,正趴在一堆他的平日穿的衣服上。

汤的温度很高,廉价的碗导热很快,陈放的指尖被碗底烫得发痛,还是轻轻把碗放到桌上,生怕发出惊扰的声响。路识卿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闭着眼睛,呼吸却急促深重,眉头也紧皱着,似乎很疲惫,又睡得并不安稳。

陈放走过去,犹豫着该不该叫醒他。

很累吗?

本来以为没有了拖累,不受拘束,他能活得很轻松很快活的,为什么他现在看起来还是这么累呢?

陈放蹲下身子,看着路识卿睡梦中仍然轻轻颤动的睫毛,揪成一团的眉间,好像突然回到了四年前的教室,看着路识卿面朝他的睡颜,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提他抚平那些平白多出来的惆怅。

指尖的温度成了划破睡梦的刺,陈放碰到路识卿眉间的一刻,路识卿猛地睁开眼,用手抓握住眉间多出来的触感,很急切很用力的模样,生怕迟钝一瞬间就再留不住似的。他被惊醒时说了句大概本该出现在梦中的话,含含糊糊的,却在和陈放毫无阻隔的接触间变得清晰。

“别走。”

陈放听得很清,意识似乎被牵引着进到了那个没有做完的梦里,被抓住的手忘记抽出来,就这样被路识卿握着,不可见地轻轻发抖。

路识卿看着近在咫尺的陈放,似乎生出某种习惯性的错觉,并没有立刻意识到已经不在梦中,眼睛因为疲惫而变得猩红,红得像四年前的雨水流进眼睛里,再混着眼泪的温度,滚烫地流出来。

“放哥。”路识卿的语气沉闷,好像自言自语。

陈放一时失神,喉间溢出微不可闻的音节,作为迟到的回应,像是在弥补四年前被雨声掩盖的回音。

第66章 我不要临时标记

两人无声僵持,花了许久时间回过神。

路识卿只是慢慢放下了手,好像早已经把类似的梦境习以为常,情绪并没有受到很大影响,甚至主动开口解围,说大概自己真的忙晕了,不小心才睡着。陈放也没有很大反应,只是起身找出两副餐具放到桌边,无声地招呼路识卿吃饭。

这场插曲的出现并没有为两人的关系带来太多改变,好像两人醒着,又心知肚明是在梦中。

不奢求梦能轻易成真,等到完全清醒过来,甚至未必还能等到下一场。

路识卿还是像他原本打算的那样,每天下班拎了东西打卡似的去陈放的小地下室,不逾矩,也不多逗留,简简单单吃过饭,好像每天的任务就只是确认陈放今天过得还好,便能放心离去。

陈放没有再言辞尖锐地对路识卿说过什么,尽管觉得并不应当,却还是默认了这种颇有分寸的接触,甚至在路识卿每天的按时到访前做好简单的晚餐,虽然没有明说原因,路识卿也没有多问过,一切仿佛都顺其自然。

现在的状态说不清道不明,没有明确的定位,不像恋人一样亲密,不似陌生人疏离,却也谈不上是朋友。

陈放心里应该明白这种关系的时限性,却还是会在路识卿偶然迟来的时刻不由自主地陷入惶恐。好像他是漂浮在昼夜交替间的一粒微尘,不知道要随风飘到哪里,不知道能否见到明日的晨曦或夜灯,过分谨慎地存在着,微茫到身不由己,只能被动地等待眷顾,没有追逐光点的勇气。

得过且过的,一个月也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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