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宅改成保唐寺后,沈齐佑就暗中将无月楼设立在这地下别宫中,在大雄宝殿里设下功德箱,其实功德箱下面有机关,所有放进功德箱的东西都会进入到地下别宫中,由无月楼的人专门甄别。
沈齐佑之所以费尽心机将功德箱下面设置机关,是因为无月楼绝大数情报都是通过功德箱来传递的,而传递这些消息的人正是无月楼培养和挑选出来的无月楼姬,这些无月楼姬有潜伏在各大官员家中的私妓姬妾,有潜伏在军营中的官妓,长安城内的市井妓,还有宫中的宫女们。
她们得了情报后,便有上香礼佛的名义来保唐寺,再以献功德的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消息传递给无月楼,最后由无月楼禀报给沈齐佑。
她今日来,就是为了确定这功德箱是否还在的。
下一步,她便是要毁了这无月楼,好挖了沈齐佑的‘天眼’。
姑娘们上完香后,结伴去了侧殿去听尼姑们讲经说书,独孟娉婷只身去后院禅房,准备找天清师太礼佛。
孟娉婷很清楚,她是带着仇恨重生的,礼佛是为了向佛忏悔所造之业,以为灭障消灾。可她不需要,因为她在造孽,佛祖是不会渡她的。
她之所以去后院禅房,是因为这保唐寺的天清师太正是无月楼的楼主,她想趁机找个机会试探一下天清师太,以确定这一世,无月楼还在下面。
大树蔽天,禅房幽径。
孟娉婷轻车熟路地找到师太所在的禅院,刚要走过去,忽见斜刺里走出来一个穿着素衣的少年。
那少年脸上洋溢着笑意,孟娉婷一低头正好那少年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孟娉婷心突突跳了两下,她呆呆的看着少年,大脑一片空白。
那少年拔腿就朝她的方向冲了过来,嘴里喊着:“阿姊!”
轰地一下,血液瞬间倒流进孟娉婷的脑袋里,耳内嗡嗡作响,她看着越来越近的少年,看着那张熟悉的小脸,张了张嘴,嘴角颤抖地想要喊少年。
谁知,少年竟然无视她,径直错过她奔向身后。
孟娉婷僵住了。
第38章
“阿姊终于来接阿福了。”身后传来少年雀跃的声音。
孟娉婷缓缓转身, 见十步开外,站着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子,低头正摸着少年的脑袋笑着说:“咱们的阿福的福气终于积满了, 阿姊这就带你回家。”
“嗯。”
阿福?
怎么会叫阿福?
明明是……
太阳穴突然疼胀了起来,孟娉婷抱着头, 耳边传来大火燃烧的噼啪声, 惨烈的叫声——
脚下是血流成河的鹅卵石甬道,地上, 廊下,水里, 横七竖八地躺着惨死的尸体,大火蔓延到了孟家里里外外的地方, 将原本黑漆漆的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她拿着糖人跌跌撞撞地往后院里跑, 终于在阆苑的阶梯上, 看见母亲紧紧抱着延弟蜷缩在一片火海中,一把带血的尖刀从母亲的背后贯穿了二人的身体。
啪嗒——
手里的糖人跌落在地上, 碎成了渣滓。
“阿姊……”
火海中, 延弟忽然抬起头朝她伸出血淋漓的小手, 七窍流血的脸庞瞬间与方才少年的脸重合在一起。
延弟……
是延弟!
孟娉婷激动地都颤抖了起来, 她忙抬头望去,前方哪里还有少年的影子,仿佛方才的一幕根本就是她的幻觉而已。
她慌慌张张地往那对姐弟消失的方向找去, 脚步凌乱地仿佛被抽了魂似的, 也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人是谁,直到一头撞进对方结实的胸膛上,她才停了下来。
抬头一看,是一张无比熟悉的俊脸。
“殿……殿下……”
沈烬瞅着孟娉婷, 见她瞳仁发散,皱起眉头问道:“你在找什么?”
“找……”孟娉婷下意识开口,余光瞥见四周都是人,这才陡然回转过来,她飞快地扫了一眼周围,却再也没有看见那对姐弟的身影,看过果真只是她的幻觉而已,水眸不由得黯然失色了起来。
沈烬温见状,抬手捏住孟娉婷的下巴尖抬了起来,逼迫她看着他,又问了一遍:“你在找谁?”
孟娉婷摇头浅笑了一下:“没找谁,我就是在找师太的禅房是哪间。”
说谎!
方才她那一副失魂落魄又急迫的样子,明显是遇见了什么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
几乎一霎那间,沈烬温想起的是沈齐佑,难道孟娉婷方才要找的那个人就是沈齐佑?
想到这里,沈烬温心揪地一疼,捏住孟娉婷下巴的手不觉用了些力。
孟娉婷忙拂去沈烬温的手,嗔怪道:“疼。”
沈烬温抿唇,凤目幽幽地瞅着她不说话了。
孟娉婷这才想起来问:“殿下怎么会来这里?”
闻言,沈烬温眸光微晃,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被一封神秘的信件引过来的。
今日一早,他去金吾衙公廨应卯时,发现自己的案牍上放着一封神秘的信,信封上面写着‘沈烬温亲启”。他扫了一眼四周,见空无一人,便打开信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
太子之死乃阴谋,预知详情,请于今日巳时来保唐寺一见。
没想到他一来就看见孟娉婷同武陵春苑的一众娼妓们正在排队上香。
天底下哪有这般巧合的事情,他顿时以为那封信是孟娉婷故意放在他的案牍上,特地引他过来的,可是转念又一想,金吾卫公廨可不是一般的地方,以孟娉婷之力应该是根本进不去的,但是若得沈齐佑帮忙,那就未可知了。
于是,他暗中跟着孟娉婷,看看她究竟在搞什么鬼。
谁知,跟着跟着,就见孟娉婷突然间像是撞了邪似的跌跌撞撞地乱跑了起来,眼见就要冲到陡峭的坎子上去了,他担心孟娉婷出事,只好现身拦住了她。
他冷笑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应该最清楚?”
孟娉婷蹙了蹙眉,觉得沈烬温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又不分青红皂白,不由得绷起小脸道:“奴怎会清楚殿下的行踪?”
沈烬温愣了一下,挑眉:“你真不清楚?”
“奴不清楚。”
沈烬温垂下眼睫,暗忖道:看来那封信不是她放的,可既然不是她,还能是谁,故意将他引过来?
正想着,身后突然有个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
“表哥。”
沈烬温回头望去,见是长孙月漓,剑眉蹙道:“竟是你?!”
以长孙月漓和他的关系,想进入金吾卫公廨倒是轻而易举,只是,她怎知太子阿兄的死有问题?
长孙月漓哪里知道沈烬温此时心中所想,只是瞧着沈烬温见她之后,面色略感意外里又透着浓浓的不悦,笑容顿时僵了僵,不过很快被她掩盖过去了。
她快步走过来,近了才看见沈烬温身后竟然还站着一个人,而那个人正是才分别不久的孟娉婷。
孟娉婷也没想到,在这里竟然也能遇见长孙月漓——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长孙月漓脸上的笑容彻底维持不住了,“你怎么在这儿?”
孟娉婷挑了挑眉,笑不达眼底道:“这里可是保唐寺。”保唐寺在平康坊内,来的最多的就是保唐寺里的娼妓们,孟娉婷出现在这里自是最寻常不过了。
沈烬温一听,诧异道:“你们认识?”
孟娉婷还没开口,长孙月漓便抢言道:“不认识。”
她像是生怕沈烬温追问似的,忙抱住沈烬温的手臂,撒着娇道:“表哥,上回在宫里你还当着姑母的面说要带月漓出来玩的,怎么过了这么久都未见你来找月漓?”
说话间,她还趁机狠狠地瞪了孟娉婷一眼,用眼神警告孟娉婷不准多嘴。
孟娉婷原本不想参和在沈烬温和长孙月漓的事情,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一世沈烬温跟谁能终成眷属已经不是她所关心的问题。
她正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可被长孙月漓那么一瞪,孟娉婷顿时来了气,偏决定跟长孙月漓过不去了。
沈烬温低头看了一眼长孙月漓抓住自己的手,回想起前世长孙家对他所做的种种,眉心紧拧了起来,刚要抬手拂掉长孙月漓的手,余光忽然瞥见孟娉婷的身体直直地向后倒去。
他立马推开长孙月漓冲过去接住了孟娉婷,一脸慌张地问:“你怎么了?”
孟娉婷忙抓住沈烬温的胳膊,顺势将整个身子都软在沈烬温的怀里,一手摁着太阳穴,苦着小脸,有气无力道:“殿下,奴的头好痛,痛得快要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