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N踩油门加速,恍若未闻,就在祝愿疑心他不会回答时,听到他用低沉的声音说,“我没有耐心也没有时间陪他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索性一次解决。另外,不亲身上阵,以那位眼线的谨慎,他能轻易上钩?魏竞舟派来的杀手活下来的送还给他,他大概会脑子清醒过来,冷静地权衡利弊,失去魏学林的庇护,他是否真有勇气向我宣战。”
祝愿对作饵这件事耿耿于怀,气鼓鼓地申明,“下回再演戏,麻烦提前说一声,毕竟演技不好会送命。”
P.N不禁乐了,“我对你的演技非常有信心”,兀自笑了笑,他停车,别过脸凝视祝愿。
察觉他的视线,祝愿也扭过脸,与他对视,“你之前不总说我蠢,说我自以为演技高超,怎么现在改口风了?”
“情况不同,之前我视你为敌人,战略上当然要藐视,现在你是我战友,对战友我百分之百信任”,P.N朝她微微一笑,眼尾扬起迤逦的纹路,为他的双眸添上一份秀美。
祝愿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有点不自在,清清嗓子,身体向后挪了挪。
P.N侧过身开门,“下车吧——等等”,他喊住祝愿,对她说,“小威尼斯人是我和敏明合资开的。”
“你不说我都忘了,在金三角,论暴利,也就博*彩*业能和毒品生意一较高下了,而且还合法”,祝愿有些羡慕,“你一定赚了不少钱吧?”
“钱是其次,关键是情报”,P.N说完下车。
“情报……”,开赌场肯定掌握了顶级玩家的名单,这些人的身份非富即贵,想到这里,祝愿脑中灵光一闪,赶紧从车上下来,匆匆忙忙甩手关门,追上P.N,小声问:“有没有关于G省的情报?”
P.N回答:“有。”
祝愿喜上眉梢,“那,宋景明书记的案子呢,会不会有知情者?”
P.N摇头,祝愿顿感失望,“和宋景明书记的案子直接相关的吴泥哆、魏学林都死了,这样看还得从连越那里入手调查。”
“放心,证据会有的”,P.N抬头看缀在深蓝色天幕的残月,淡淡道,“如果事情顺利的话,元旦前出结果。”
同样意思的话,这是第二次听他说起,祝愿满腹疑惑,“南.拉迪功元旦在香港公海出货,你说过收拾完他,宋景明书记的案子就会有眉目,我想来想去都没想明白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联系,你——”
P.N停下脚步,侧身看她,“你是以警察的身份在对我进行讯问吗?”
他面色无波,话中却透出轻微的恼意,祝愿那后半截话生生憋回去,再也问不出口,讷讷半天,干巴巴道:“你别误会,我就是好奇,想和你聊聊天而已。”
“真的?”,P.N瞥他一眼,重新迈开步子。
“绝对保真”,祝愿就差举手发誓了。
“那好,我们边走边聊”,P.N提议。
“可刚才我们不是一直在聊嘛”,祝愿低声辩解。
P.N辩驳,“有来有往的谈话叫聊天,你问我答叫询问或讯问。”
“OK,那……聊吧”,祝愿看P.N眼色屈服了,虽然她觉得自己的行为没什么失礼之处。
“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P.N抬手朝前方一指。
经P.N这么一提,祝愿才分出注意力观察周围的环境,他们此刻走在一条弯弯曲曲的石灰小路上,两旁是枝繁叶茂的芭蕉树和低矮的热带植物和花草,绕过一株花团锦簇的九重葛,看到有无数淡绿色的光芒在沿河的红树林枝桠间飞舞,她吃惊地睁大眼睛,随后反应过来,轻呼了声,“哇,是萤火虫”
双脚不由自主向河边走去,她感觉被星辰包围,前方传来女孩娇嗲的声音,听着像日语,陪在女孩身边的是位身材高大的西洋人,看情形两人是情侣,女孩点燃手中的线香花火,想吓男友一跳,西洋人果然吓得跳到一边,和他预想中的烟花爆竹不一样,女友手持的烟火像花蕾一样绽放,静谧燃烧。
流焰飞花,萤光漫舞,祝愿喃喃道:“好美”,失神片刻,她问:“这是哪里?”
P.N说:“我认识的那位熟人开的民宿附近。”
经过一座供佛的尖顶塔亭,河岸有幢三层木头搭建的小楼,亲水平台上支着几张桌椅,坐满了旅客,一边吹风一边喝老挝啤酒,一侧的栏杆上缠绕着灯串,闪闪烁烁,与钴蓝色的夜空映照着平缓的河面,非常有气氛。
几个晚归的渔民拖着渔网从他们身旁走过,祝愿回头看他们的背影,“周边是不是有村寨?”
“有个多民族聚居的寨子”,P.N指了指架在河上的竹桥,“过桥,翻过山头就是磨憨口岸。”
“这么近?”
“嗯,所以中国人很多,旅游的、做生意的,我们混入其中不会惹眼。”
话虽如此,谨慎起见,P.N带祝愿跟在几对散步的观光客身后,装模作样看风景,就这么兜着圈子走近建在河堤的民宿。
木栅栏外席地躺着几个衣衫褴褛的瘦弱儿童,他们蜷缩着身体,手里捧着矿泉水瓶,凑在嘴边,神情或如痴如醉,或麻木呆滞,又或露出幸福的微笑,怎么看精神都不太正常。
“这些孩子在干吗?”,祝愿问。
“他们在吸食工业胶水”,P.N顿了顿,解释道,“一种价格低廉的毒*品。”
祝愿吃了一惊,她并非专业的缉毒警察,对毒*品的种类知之甚少,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工业胶水像毒*品一样可以吸食,“这玩意儿吸了也上瘾?”
P.N向她科普,“工业胶水毒性很大,含有机溶剂甲苯,甲苯对人体具有麻醉刺激作用,长期吸食,会让人产生幻觉,这些孩子是流浪儿,靠吸工业胶水抵御饥饿和痛苦。”①
祝愿怜悯道:“那不是和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活在幻象中?”
P.N没回话,这时一个身体佝偻的男人推门走出来,拎着铁桶,一瘸一拐地走到孩子们身边,放下桶,艰难地蹲下身体,用老挝话说着什么。
孩子们被真实的米粥香味吸引,从幻觉中醒来,群狼夺食般扑向铁桶。
男人慢慢起身,不经意间与两位不速之客打了照面。
祝愿盯着他的脸,本能得想要捂住嘴巴,把失声的惊叫拦回喉咙,这个人的脸太恐怖了,左脸清秀白皙,右脸则像被火烧过横亘着增生的疤痕,没有眉毛,皱巴巴的眼睑嵌着浑浊的眼球,鼻子向左歪斜,右侧的嘴角像小丑那样撕裂,遮不住白森森的牙齿。
他用半人半鬼的脸微微一笑,和P.N打招呼,“陆离。”
P.N回以微笑,“青山,别来无恙。”
“谁?”祝愿听到自己用发颤的声音轻问。
P.N答道:“刘青山。”
“别开玩笑了”,祝愿一点都笑不出来,“你说过刘青山牺牲了”,随即想到P.N并未明确说刘青山死了,现在当着眼前活生生的人,她一时很无措。
“他没说错”,男人用完好的左脸笑了笑,“我现在是阿吉。”
作者有话要说:①百度
☆、捌贰☆磨憨口岸
一锅红艳艳的冬阴巴(酸辣鱼汤)咕嘟嘟翻滚着,热气氤氲中,三人相顾无言。
P.N自斟自饮,祝愿盯着一盘香菜炒肉末出神,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把活人说成死的,好吧,P.N就算没明说,也暗示了,到现在她仍然记得他讲述李青山牺牲的往事时悲愤的神情,越琢磨越恼怒,霍然抬头,握拳叩叩桌子。
P.N放下酒杯,看着她,“有事?”
祝愿极度无语,“坦诚都做不到,说什么百分之百的信任,战友,你不觉得可笑吗?”
“你指什么?”P.N语调轻松,眼中还有笑意。
挺能装蒜,祝愿嘲讽,“刘警官好好的,你撒弥天大谎说他牺牲了,什么意思呀?”
P.N神色变冷,扯了下嘴角,一字一顿道:“好好的?”
祝愿愣了愣,目光转向刘青山,不由内疚,“对不起,是我失言冒犯了。”
刘青山摆摆手,温和道:“不要责怪陆离,是我要求他那么说的。”
祝愿傻眼,嘴张了半天问:“为什么呀?”
刘青山笑笑没说话,俯身卷起右腿的裤管,露出金属假肢。
祝愿呆了呆,嘴唇蠕动,低声说:“抱歉。”
刘青山缓缓直起身,眉宇间一片平和,“你看看我的脸,我的腿,这副残躯,还能回去做警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