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着手,涩涩地笑了笑。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她就只得把这笑中多添了一份娇憨。
“偷听去了多少?”爵年冷肃地问。
不等秀风辩解,左勖先截口笑道:“小姐定是刚到,她倘有心偷听,又怎会突然破门而入?想必是久不见将军,骨肉之亲思念之至,才迫不及待地现身给您惊喜。”
他说完看向秀风,秀风忙点头如捣蒜:“正是正是,昨儿个就想着见你,没见着,这会子就更急了。”
见爵年没搭话,她只以为是被自己的冒失惹到了,便埋着头慢慢地往外退。
“倒也不必急着走。”爵年回身坐在太师椅上,唤回秀风:“我与左将军正在谈你,既然来了,也不必差丫头唤你了。”
“谈我?谈我什么?”她摸摸索索地挪到左勖身旁,低声暗问:“告我黑状了?”
左勖苦涩地笑了笑没吭声,秀风更怒了他一眼。
“左将军请坐!”爵年列手看了座,然后一撇眼看向秀风:“你也坐。”
两人并排坐在了爵年的对面,空气一时间凝固了。两个男人面面相觑,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是秀风先打破了这重尴尬的安静:“你俩刚都聊我什么了?”
爵年侧目看向左勖,左勖怔了怔扭头又看向秀风,秀风则是一头雾水地将他二人左右都看了又看:“究竟是怎么了?”
爵年叹了一声,板起脸来端出了威严:“也没谈别的,只是聊了聊你俩的婚事。如今婚期临近,国主虽已命了司礼官负责,可咱们家也需做些准备了。昨日我已求国主降下隆恩,授予你郡主之号,以行出嫁之礼。”
听着听着,秀风的眉头越蹙越紧,听完之后,两边眉毛都快斗到了一起。她没当即发作,只是默默然然地看向左勖,轻戳了一下他的手肘:“你没跟我哥说么?”
左勖垂下眼帘,漠然不语。秀风忙又戳了戳他,他竟将胳膊直接收了回去,更侧过头彻底避开她的眼神。
秀风急得直接去扯他的袖子:“喂,你干什么!直接跟我哥说呀,原原本本的告诉他,咱俩不都说好了么!”
见左勖依旧不予理会,秀风“蹭”的跳将起身,两步跨到爵年面前,可还没开口,就被爵年推手截住了。
“无需多言!你那所谓的计划,左将军都已详告于我。现我就直接回复你,和亲之事已是定局,绝无改变的可能。届时你会在将军府行出嫁之礼,就直接随左将军……去南诏。”
“什么啊,这都什么啊,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秀风急的不知所措,回身去看左勖,指望他能说些什么。而左勖虽已站起身来,却面露难色抿嘴不言。
秀风一个回身把他也拽了过来,又向前一推:“你跟我哥说,说你也不想娶我。咱俩是一个不想娶一个不想嫁,阳关道与独木桥,根本不搭嘎。”
爵年重重一叹:“你别难为左将军,实话告诉你,正是我求他……”
“好!”左勖忽一推手,截下了爵年的后半句话。
他看向爵年,微眯了眯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林将军,很抱歉,你求我也没用,你妹妹我娶定了!”
他忽又转身看向秀风,却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把头微微昂起,摆出一份心虚的骄傲:“秀风姑娘,实话告诉你,我从没想过要退婚。其实你稍微动动脑子,想想也知道,这件婚事关系两国交好,非你我二人随便一个任性就能作罢的。”
秀风气得大气连连:“所以你一直在骗我?”
“没错!”
“还逼我哥下跪求你?”
爵年挤身上前想解释,却被左勖直接堵在了身后:“对此我很抱歉。”
秀风慢慢地攥紧了拳头,冷目如钉,简直要把左勖直接钉穿。左勖轻咽了口唾沫,侧过身避开她的目光,却还是感觉到了她嗜人骨血的恨意。
“秀风!”
爵年一声惊呼,扼住了秀风的腕子。她这一拳是被截住了,可她迅速一个回旋踢,一脚踹中了左勖的侧腰。
左勖早有准备,只是后退了两步,并没有侧翻在地。他有这份准备,明明可以躲闪,偏就硬挨下了这一脚。
林爵年彻底脑了:“林秀风,你给我听着,左勖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哥!”秀风想抽出自己的腕子,却努力了两次都不得成功。
她发了狠发了怨,对着她最敬爱的人咆哮:“哥,你是不是被人下了迷魂汤?你明明知道我跟崔……”
“闭嘴!”爵年一把将她拉入眼前,几乎是抵着她的额头来下达命令:“回房!闭门!如果你还认自己是林家子孙!”
☆、石打鸳鸯(1)
霎时之间,秀风宛似泥塑木雕一般呆住了,泪水涌到眼眶之中,打着转漩着涡,模糊了她眼前的哥哥。
爵年见状松开了手,只听她哽咽中带着坚定:“我回房去,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还配不配得上做林家子孙。”
她扭头而去,临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左勖,只这一眼就让左勖觉得胸口似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几乎气也透不过来。直到秀风已经扬长离去,他才稍有缓解,扶着椅子把手滑坐了下来。
爵年只以为是秀风那一脚踢重了,忙过来查看,左勖连推手说明自己无碍。爵年这才叹了口气说:“秀风总是如此,她总是不计后果的冲动。过去她年幼,我只需锁她在身边。如今她已成年待嫁,殊不知已成了多少人意图利用的筹码。我自知难护于她,才恳请左将军带她远离北冥,离了这争斗的中心。”
“可是……”
一听左勖这声“可是”,爵年再次单膝而跪。左勖忙去扶他,他执拗不起。左勖没了法子,只得也跪在了他的面前,无奈地说:“非左某不愿相助,只是秀风姑娘心有所属,方才的决绝你我已然瞧见。既然只是想她远离纷争,那随崔公子远去,不是两厢成全吗?”
爵年摇了摇头,定一定又轻哼了一声:“崔知身在漩涡外,心却在漩涡中。我今强配秀风,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杜绝秀风与他的往来。”
这话毕了,爵年拱手重重地一拜:“恳请左将军千万成全于我。”
“可是,我……”
“其实你也不是那么的不能接受秀风,对么?”
左勖迟疑了一二,道:“林将军,你又怎知南诏不是另一个漩涡呢?”
爵年怔了怔,忽又笑了。他缓缓起身,思忖了片刻后,向左勖躬身又一拜:“届时就全仰仗左将军运筹了,林某……信赖于你!”
左勖亦起了身,见他这一拜,并未急着去搀扶,而是在稍一犹豫后还了他一拜:“如此……某定不辜负林将军信任!”
说罢两人扶将而起,交掌而握,约定而成,林爵年更是亲自送左勖出了府宅。他俩有种切合心灵的故交之情,很微妙,明明都没怎么相处过,却总觉得对方是最值得信赖的那一个。或许,这就是一见如故。
左勖的马车已然远去,爵年都还伫立门外眺望。如果可以,他更希望是招了左勖做上门的妹婿,那便是三人成群,而不是他独自的孤身只影了。
如此过了好一会,他才定回神思。转身准备回去,却见门房里的管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欲上前而不敢上前。其实也无需言语,只从那皱纹纵横的脸上,爵年就已经读懂了他的所思所想。
“小姐,走了?”
管家点了点头,又立即跪了下来:“将军还在屋里的时候,小姐就跨马出去了。老奴本想着去通传,您却与左将军一并出来了。送走了左将军,又见您在出神,老奴自是没敢惊扰。此刻才惊觉是耽误了时候,请……请将军您……千万恕罪。”
爵年笑了笑,倾身扶他起来:“林管家,您是看着秀风长大的,疼她之心,我自明了。晚些报,便晚些报吧,反正也……无伤大雅。”
见爵年甩袖回宅,管家心中丛生疑惑,只在身后追了两步:“那要不要派人寻了小姐回来?”
“不必!”爵年驻下足来,略一思忖:“你且去备些礼品,我要去……丞相府!”
秀风跨马一路奔,迎面而来的风吹散了她眼中的模糊。她心中有恨,频频扬鞭,只令座下的马儿风驰电掣一般闯出城去。
到了城郊客栈,她翻身下马,系好了缰绳正欲进去打听崔知的房间,不想却看到簇簇走了出来。她心中惊奇,怎么簇簇比自己到的都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