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有段时间特别喜欢看恐怖小说,知道方小鱼胆子小,我就专推给他看,他又害怕又好奇,哆哆嗦嗦看完说再也不看了。他说我害得他扫墓都不敢去了。
墓园内很冷清,毕竟这个时间来扫墓的人,要不是因为心里殷切的思念,那估计就是跟我一样有病。
我环顾四周,只有一个人,离我有点远。
周围的二三个墓碑前都放了花,我对花卉的种类不太懂,只能看得出有马蹄莲。
不过刘正霆墓碑前什么都没有,他在照片里,直勾勾地看着我,目光好像从另一个世界透过来,要把我拖走。
刘正霆犯罪,而我是他的替罪羔羊。我留在人世间是为了受罚。
我点了一根烟,站了很久,后来烟烫到了手指我才发现自己在发呆,我吸完了最后一口,然后把烟头摁在了刘正霆的照片上。
“下地狱吧。”我说。
他应该听不到,不过我希望老天爷能听到。
朱虹所在的医院和这座墓园距离并不远,走墓园的时候发现天有点儿阴,但是天气预报没有说今天要下雨。
就算是太阳,在这片堆叠的阴云里也很难露头,它很耀眼,但形单影只,无法和群居的云匹敌。
正好我也不喜欢太过直白的光线,尤其是避无可避的阳光。
精神病院大多都建在郊外,远离城市中心,恐怖片里拍的倒也没错,不过是出于对社会安全的考虑还是为了给病人提供安静的休养环境我不清楚。
我不怎么害怕来精神病院,虽然这里从环境到人都压抑得不行,走在走廊上还会收获很多怪异的目光。
我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有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女人,头发蓬乱,手里拿着一本书蹲在地上,说自己能通灵,能预言,又说我大限将至。
我没生气,也蹲下来看着她说,我会活很久。
然后她就开始发疯,说我违抗不了自己的命运。
哦,命运。
我把这个词咬碎在嘴里。
如果每个人的一生都是被安排好的,那么老天多少为我花了点心思。
他让我千疮百孔,但心怀慈悲留我一命。
我是个毫无感恩之心的人,既不感谢父母生下我,也不感谢老天爷的悲悯。
我不信命。
后来有护工把她拖走,跟我解释她对谁都那样说。
精神病的世界和我们不一样,很难说哪一个世界才是真实的,我们自诩清醒,在他们眼里却不过是一个荒谬的剧本。
或许我在他们的世界里很快就要死了吧。
被带去朱虹的病房,医生提醒我她的情绪不太稳定,时好时坏,最近情况还算好,让我陪她说说话。
她背对着人,面向窗呆滞地坐着,我走到她的面前。
和她相处的短短十几载,不算愉快。
如果没有那一天,她现在应该还算是一个正常人。
那天她下班早,提前回了家,刘正霆没想到,我也没想到,当场被撞见,强奸犯很从容,我很慌乱。
我以为通常情况下,一个正常的母亲都会选择带着自己的孩子报警,但朱虹没有。
她给了我一个耳光,破口大骂我是个不要脸的贱货,甚至想要把我立刻赶出门去。后来我差不多就能理解她了,毕竟她是个精神病。
我是在她十九岁那年生下来的拖油瓶。算起来她今年也不过四十多岁,看起来却相当苍老,曾经乌黑的头发里已经掺杂了银丝,身形消瘦,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风风火火的女人了。
她对我的出现没什么反应,我叫了声“妈”,她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看着我的时候有些迷惑。
“是我,陶尔。”
她不记得我的脸,却还记得这个恨之入骨的名字。
我被她扑翻在地,她掐着我的脖子,把我的头往地上撞去,呼吸困难和后脑的钝痛,不知道哪一个更让我痛苦,虽然哪一个都不好受。
我看着她近乎癫狂的神态,没什么力气去掰开她的手,精神病发疯的时候武力值飙升,我居然挣不开,视线开始模糊起来。
透过她疯狂的眼睛,我看到了属于我的真实。
这才是我的世界,惨白的墙壁,刺鼻的消毒水味,还有扎在血管里的针头。
在我觉得人生应该就要终结在这里的时候,护工们七手八脚地拉开她,把她绑在了床上。我被一个护士扶起来,弯腰咳嗽不止,医生也赶了过来。
我去了走廊,手上端着护士给我的水,后脑勺还隐隐作痛,脖颈处大概是被擦破了皮,火辣辣的。
医生从病房里走出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么剧烈的情绪波动了,你是和她说了什么吗?”
我笑了下:“我只是告诉她我是谁。”
医生愣了愣,安慰我道:“她的意识有点混沌,认不出你也是很正常的。”
我点点头:“生病嘛。”
“会好的。”医生说。
我喝了口水:“谢谢。”
我又看到了刘正霆。
在我走出医院的时候,看见他站在距离大门十米远的树下,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努力无视掉他,经过那棵树的时候手又抖起来,手是冷的,掌心出了汗。
假的。
这个人早就被烧成灰了。
我在心里说。
虽然如此,我还是能被幻象刺激得手脚冰凉。
那目光似蛇,穷追不舍,冷腻地绕上我的脚脖子,一点一点吞掉我的血肉骨肤,人在巨大的恐惧下会头脑放空地暂停,没有人唤醒我,我要被吞掉了。
我把自己装进了浴缸里,窄的,小的,但充满安全感。
安全到我完全不害怕自己就这样淹死,闭上眼睛,耳朵被水淹没,只有触感十分清晰。
手机在洗手台上振动个不停,我没有擦干手,手机沾上了水,方小鱼给我打电话了。
“陶尔,你怎么没来聚餐啊?”
我这才想起今天有部门聚餐,不过我已经和别人说了今天有事。
我从水里站起来,打开了水龙头。
“有点儿事。”
“啊——”方小鱼忽然道,“你在洗澡?”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衣裤,坏笑道:“对啊,要看我的裸照吗?”
“呸,你一男的有什么好看的?”方小鱼不客气道。
“啧,小处男。”
那边的人果然跳脚:“你才处男你全家都处男!”
我嘻嘻地笑:“我还真不是。”
挂掉电话发现有人给我发微信,是李湘宜,问我伤口好些没,我简单回复了她,突然想起我好像没有陈则悉的微信。
说起来也是好笑,电话也是上了两次床才存上的,作为有肌肤之亲的人,我们可真是太见外了。
输了他的号码搜索,果然找到了他的微信,这人也真是诚实,昵称就是他的大名,头像是一个人的背影,看起来不像他。
那背影太过瘦削,也不够挺拔,看起来仿佛渺渺的一缕魂魄,风都能吹散似的。
陈则悉的审美可真特别。
我点了添加好友,那边一直没反应,我把手机扔到一边,不管了。
第14章
第二天上班才发现他居然把我拒绝了,我磨着后槽牙有些难以置信。
虽然我没有在验证信息里说自己是谁,但也没想到会吃个闭门羹。我还以为全世界都跟方小鱼一样会直接通过好友申请,不管有没有验证信息。
今天要和甲方公司对接项目,我拿上东西去了会议室。
早上闹钟被我迷迷糊糊摁掉了,醒来的时候有点晚,没时间吃早餐,肚子饿得要命,只好在桌上拿了一包方小鱼给我的mm豆。
推开会议室的门我才发现有什么不对。
看了看门口的牌子,我是没有走错的。
但是陈则悉为什么在这里?
方小鱼给了我一个眼神示意我快进来,我带着满腔疑惑坐了下来,陈则悉坐在桌头,经过他的时候我没忍住看了他一眼,不过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桌上人手一份的策划书。
会议开到一半我才接受了“陈则悉是甲方爸爸”这个事实,他没有说太多话,光是坐在那里就很有气势,听着别人讲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因为太饿,我撕开了mm豆的包装,偷摸着塞了几颗进嘴里,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听人讲话,应该没人会注意到我,结果一抬眼就发现陈则悉在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