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枫异趁着院里灯火看他，却看不清他的脸色，只知道昆同尧状态极差。
“你说。”
“你为什么忽然回皇城？是不是你拿的证据告发我父兄？ ”昆同尧知道现在自己可笑至极，竟然蠢到跑来质问，墨枫异难道还会顺着答应吗？可昆同尧别无他法，他只知道他不甘心，甚至不知道该怨恨谁，他只知道自己要来找他，无论如何不甘心。
不料墨枫异却承认道:“是我揭发的，那是他们罪有应得。”
昆同尧霎时抬头，一双眼睛泛出血丝，只可惜墨枫异看不见，他颤声问:“为什么 .......我们昆家和你无冤无仇......”
墨枫异嗤笑一声:“无冤无仇？你在和我说笑吗？昆家勾结江湖势力私下买卖兵器，搞得朝廷江湖都一团污秽，害得我还要清理门户，这不是冤仇吗？ ”
“所以你就要置我们于死地吗？哪怕你被全江湖唾骂，暴露自己在皇城的消息，也要杀我爹和我哥吗! ”昆同尧恨不得上去把墨枫异咬死，可他非常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杀他。
墨枫异只是感到可笑般嘲讽道:“我说了，他们是自己作孽，死不足惜，难道指望我手下留情？ ”
“墨枫异! ”
昆同尧顾不得任何其他，他只想报仇，说时迟那时快，他不知是哪里藏了一把匕首，从怀里抽了出来就向墨枫异捅去。
墨枫异倒不是反应不过来，他似乎根本没想躲。身边暗卫刚要出手，但昆同尧还没靠近墨枫异，就忽然被窜出的一个黑影打断了步伐，手中匕首竟被那人生生震掉!
昆同尧定睛一看，是一个一身皂色，面戴玄具的人，那人动作非常迅速，自己根本来不及再向墨枫异出手。
“盟主小心。”那蒙面人低声对墨枫异道。
公孙嵩黎看着眼前往昔的玩伴，有些恍惚，但他面具下的面容也只是微动，就在此握紧手中长剑，向那人刺去。
昆同尧趔开步子，隐隐觉得面前人有些眼熟，无论声音还是身形，但也只是一瞬间，他再次投入打斗。
昆同尧功夫算不得拔尖，原本是不可能和公孙嵩黎的身手相比的，但奈何公孙嵩黎身体还没好利索，也仅仅是占了上风，并没能压制住昆同尧。
但昆同尧到底打不过他，公孙嵩黎虽然身上各处泛疼，最后还是把剑抵在了昆同尧的喉头。
墨枫异立刻适时喊道:“住手! 留他性命! ”
公孙嵩黎的手都在发抖，他颤声道:“我要杀了你......”
昆同尧彻底震住，这个声音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刚刚转瞬即逝的怀疑再次浮出:“嵩黎......”
“我要杀了你! 给我爹报仇! ”公孙嵩黎的眼泪从面具里滑落，“我们公孙家和昆家也无冤无仇，你们又为什么要置我和我爹于死地! ”
昆同尧再也说不话来，他只是半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面目全非的年轻人。
“为什么......为什么! ”
公孙嵩黎恨不得一剑捅进去，可他理智尚存，昆同尧不能杀，皇上既然留他一命，那么就谁也不能杀。
“原来如此......哈哈哈......原来如此! ”昆同尧忽然疯魔般笑了起来，“墨枫异......公孙......原来你们是串通好的! 你们都是串通好的......”
公孙嵩黎一直保持着这个持剑的动作，他很想跟昆同尧一起笑，可扯扯嘴角，满身满心都是苦涩，牵动着遍体的伤痕一起疼。
尹之笑实在忍不住跑了出来，一出来就看见了颓败如一滩烂泥的昆同尧，可那人一看见她，就迅速低头，躲闪不及。
“昆二公子......”
墨枫异上前，按住公孙嵩黎的肩低声道:“你不能杀他。”
公孙嵩黎颤抖的身形勉强被他稳定下来，他哽咽道:“我想亲手杀了昆毅，为我爹报仇......”
墨枫异微微蹙眉:“北易有法文律例，你不用亲自动手。”
“我要杀了他! ”
墨枫异看着公孙嵩黎觉得不大正常，他只好吩咐身边暗卫道:“把他带下去。”
昆同尧还是挂着笑容，只是眼神再不敢向墨枫异身边看去。
“嵩黎还活着......”
墨枫异冷漠道:“是。”
昆同尧闭了闭眼，从地上撑起身子，起来站直再硬声问:“你是为了给他报仇才要昆家覆灭的吗？ ”
“不止如此。”
昆同尧不经意向墨枫异身边瞥了一眼，仅此一眼，再不敢动。
“是......你多正义啊......你们都正义凛然，错的只有我们......”
墨枫异觉得这个人恐怕也已经不正常了，索性又道:“你杀不了我，别白费力气了，还是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吧，你父兄应该也不希望你死，我也不会杀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着墨枫异准备转身，昆同尧忽然道:“墨枫异，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讲过一个故事。”
墨枫异再回身，眯起眼睛道:“什么故事？ ”
“就是当初我们一起听戏，那一出《锁清秋》。”昆同尧不知怎么的，忽然换了个话头，说起了胡话，“我跟你讲过，这是一个女子没有嫁给心爱的人，自此孤苦一生的故事。”
墨枫异不明所以，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向昆同尧，但他隐隐有点怕，甚至不是怕，是恐惧，恐惧疯子昆同尧即将告诉他的胡话。
昆同尧的笑意愈发明显，他脸上的伤把这笑容衬得极其狰狞撕裂。
“你到底想说什么？ ”
昆同尧音色空荡飘忽:“你知道这个故事说的是谁吗？ ”
墨枫异觉得自己听说过这个故事，可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不关心这些。”
昆同尧又狂笑几声:“你怕了？你怕知道是谁吗？ ”
墨枫异怒道:“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你到底在说什么？ ”
“《锁清秋》原本是一首诗，一首宫廷中的诗，名为《旖怨》。”昆同尧勾着嘴角缓慢而残忍地叙述，“写下这首诗的人怨恨自己命运不公，无法和自己的情郎相见。”
凌紫冥动了动眼神，连她都知道了这说的是谁，墨枫异心下一紧，还能有谁？
当朝皇后项旖心啊!
谁不知道项旖心在未出阁之前爱慕过一个戏子，但项家家大业大，不甘心女儿屈就平民，硬是把她塞进了帝王家，可她宁死不愿，甚至出逃上吊用尽各种办法拒婚，但当时还是太子的舒汉旭还就真的看上了她，不顾重重劝阻立她为太子妃，这在当时传得沸沸扬扬，可惜他们这种小辈都没生出来。
那又怎样？墨枫异想不通这个昆同尧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些，可是......墨枫异不自觉想要听下去。
“昆同尧，你现在是在找死吗？ ”墨枫异咬着牙道，妄议后宫，昆同尧只怕是不想活了。
“墨枫异，这不是什么秘密，但你知道她恨谁吗？ ”昆同尧笑得渗人，“我爹曾经打听到，香悦公主并非病逝。”
墨枫异一步冲上前揪住昆同尧的领子:“你说什么! ”
墨枫异的心怦怦直跳，这就不就应证了戚夭和从贞益曾经的话吗？舒艺怜真的不是病逝，那......
“她是溺水而亡。”昆同尧虽然有些喘不过气，但一张笑脸就算憋红了也是笑脸，可惜笑意分崩离析，带上了分明的恨和释然。
墨枫异脑中的弦瞬间崩开，昆同尧居然都知道!
“这都是你爹告诉你的吗？ ”这回轮到墨枫异颤声问，“回答我! ”
昆同尧脸上还有这残败的血迹和泪痕，他看着墨枫异显出痛苦的神色，瞬间非常畅快。
“她不仅仅是溺亡，而且不是不小心掉进水里的，是被人推进去的。”昆同尧咬字清晰，墨枫异先是感激院子里只剩他俩和凌紫冥尹之笑，这话可不能让旁人听见，转而就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闷痛在心口泛滥。
昆同尧欣赏着墨枫异的表情，继续道:“害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你一直崇敬爱戴的皇后娘娘! ”
昆同尧简直疯魔，简直愚蠢，这种鬼话也敢信口胡来!
墨枫异在心口无限讽刺嘲笑他的癫狂，可那人的表情实在找不出撒谎的迹象，这简直就是对他的辱骂。
“你知不知道说这句话的后果。”墨枫异反而冷淡下来，略带威胁道，“我真不应该跟你这种浪费时间。”
说着他迅速起身，逃避般转头想离开，可是昆同尧的笑声越发猖狂。
“哈哈哈哈哈......墨枫异，你怕了! 你也不过和我一样是个懦夫! 哈哈哈......可那就是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