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的距离,缩短不过几句话。
郭星锐给那几个口不择言的男生递完眼神,转头朝姚屿的杯子里加了点饮料:“别理这帮狗,你不回来高考,难道留在那边考?那不会、不会很难受么?”
姚屿抬手把语音掐了,回答道:“不会。”
郭星锐紧跟着说:“那也肯定和在我们这儿的感觉不一样,你要是留下来的话,说不定能和我上同一所高中。”
这就是炫学校于无形中了,偏偏其他人还一脸对对对的表情,好似真的在替姚屿惋惜。
隔了这么远,甫阳一中和燕城最好的高中当然没有办法对比,而且两个地方的高考制度也不一样,郭星锐说这话,几乎是卡着最难辩的点说的,这儿有一桌燕城人,哪怕是燕城中学真的不如甫阳一中,也不能在桌上逼整桌本地人承认。
姚屿大方地说:“是,留下来应该会去燕中。”
郭星锐面有喜色,肉也顾不上涮了,筷子一撂继续吹:“所以说好多人挤破头想往燕城中学进呢,燕中还有清北的名额,你明明能进……唉,说不定我们本来可以进一个班的,太可惜了。”
谁他妈想和你进一个班,姚屿喝着杯子里的可乐差点喷了,生生把脸憋出一抹红,在偏白的皮肤上特别显眼。
郭星锐看到他的脸色变化直接飘了:“姚哥你现在能在班里排第几?据说那边随手一捡都是大神,还是死读书超厉害的那种,你刚去一个学期的成绩不能当真,慢慢适应了就好了。”
“嗯,”姚屿咳了一声说,“一次第一不算什么。”
郭星锐脸有点绿:“第一?班级第一?”
“年级第一,”姚屿放下杯子,拿纸擦完嘴角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地说:“其实我也觉得不能做同班同学很可惜,所以我们在清北见吧。”
郭星锐:“?”
“燕中有名额就更好办了,我们没有名额,高考又太难,我只能换个办法参加竞赛拿保送,然后才能跟你做同班,不过竞赛能保送的专业有限,可能得委屈一下自己,只能跟你做同校。”姚屿说。
一桌人都静了。
他们惊异于姚屿嘴里说的第一,更惊异于他后半段话!
燕中虽然有名额,但那名额也不像发传单似的随便往学生手里塞,像郭星锐这种水平的人,除了有跟名额同在一所学校的关系之外,剩下只能梦里见一见。
还有竞赛……
众所周知保送名额调整后清北几乎只收国赛获奖的学生,国赛获奖是什么概念,广义上的概念这帮人体会的不深,但有一点,竞赛打破了高考卷不同的地方差异,真真正正的让其他地方的学生深刻体会,确实,
考,不,过。
郭星锐脸灰成了遗照。
“这个,我们才高一,还有两年多呢,”他努力保持着呼吸的平稳,“说这个太早了,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不早,”姚屿坚定道,“我报的是生物竞赛,只让高一和高二参加,两个月后是第一场比赛,我会努力的。”
众人:“???”
先前那个女生反应过来:“你准备竞赛保送,那要是成功了,你还参加高考吗?”
“不考了。”姚屿冲她一笑。
众人:“……”
白水涮的羊肉没了调味料只剩下腥味,一桌子人,不管带没带小心思,听完姚屿的话,都吃得有点不是滋味。
燕城晚高峰的路原本很堵,年关将近,路上的人少了一半,姚屿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回了家,一路上都在思考该怎么跟易羿胡说、哦不解释。
他推门进了家里,迈着慢悠悠的步子正要往沙发上坐,忽然瞥见出门前丢在扶手上的衣服被人挂上了衣架,茶几上还多了一箱快递,收件人写的是他妈妈的名字。
她回来过了?
姚屿试探着叫了两声,无人回应。
他立马奔回自己的房间,发现楚晴并不在里面,但,他放在桌上的文件袋被人动过了。
那份竞赛班的协议书被他从书包里拿出来,装在了白色透明袋子里压在书下,此时,袋子还在桌上,但协议,已经抽出来放在了书本之上。
姚屿一下子有点慌。
楚晴对他的事一向雷厉风行,有说一不二的气势,遇到两个人争执时,她虽然偶尔示弱,但大多数时间都态度强硬,不给他挣扎的机会。
像这种他背着家里参加竞赛的事,就如同之前的合作班,楚晴可能会直接电话联系学校取消他的名额,并不会找他问是怎么回事。
他对楚晴这些年的做法太清楚了。
如果这次……
姚屿呼吸变得急促,不敢伸手去够桌上的东西,他抵着桌角站了一会儿,额头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回家前已经想好,这次闹的再大他也要想办法让楚晴点头,哪怕是惊动姚爷爷,花费一整个寒假,他也有不能退让的理由。
可他没想到开局会是这样。
僵硬的手指慢慢移到纸张之上,姚屿闭眼又睁开,重温了一遍自己的决心后,目光缓缓落向桌面。
家长签字栏里,赫然印着楚晴一贯的连笔字。
姚屿对着他妈妈的签名愣了很久。
第77章
春节假期翩然而至,时间终于多起来的姚立辉和楚晴免不了每天见面,姚屿在家的日子逐渐变成听他们每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只剩下梦里还留清静。
好在他习惯的早。
习惯了无可奈何和无动于衷。
生竞班提前上课的通知书像一张无形的网把姚屿罩在了里面,他试图单独找楚晴聊一下这件事,而他妈妈却像转了性子,对签字的事只字不提,姚屿问起时也只用一两句话带过。
开始姚屿还怕楚晴留了什么后手,紧张了几天之后,他发现他妈的确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来跟姚立辉过不去了。
这是个绝妙的意外之喜,打得他昏了好一阵子头,直到年三十才想起要跟易羿说。
傍晚,姚·交际一枝花捧着手机靠着二楼栏杆,边盯着请来家里的烧饭师傅在厨房忙里忙外边翻着跟某微信用户的聊天框。
易羿发了一张拍自机场的照片,正中间是一个穿着黄色大衣的女人,她留着齐肩的褐色长发,面容清丽耐看,微敛的眼皮显出她长途奔波后的疲累,发现镜头对着自己,挥手比了个遮挡的动作。
华山:方婧涵?
某微信用户:嗯
华山: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某微信用户:那边有事耽误,稍晚了几天
华山:哦,那她住多久?
某微信用户:初二走
姚屿蹲不住了:这么早???
某微信用户:那边有事
华山:……
想起易羿这些天全都是一个人留守,他已经够心疼了,没想到方婧涵的“回来”居然只是回来两天,这还不如让易羿去英国找她。
他“她、她、她了半天”,只她出个:她太过分了!
易羿的回复慢了会儿,只有三个字:不怪她
姚屿看了眼哼哧哼哧处理着鱼的师傅,转身溜回房间拨了电话过去:“为什么不怪她?她既然说来,那晚了这么久就是她的责任,你跟她这么亲,闹个脾气怎么了。”
哪怕听易羿只是抱怨一小句,他也会心里好受一些。
姚屿不会安慰人,每次都要抓耳挠腮浪费三大把头发,易羿是唯一一个让他愿意主动往外扔头发的人,然而这个人却并不愿给他机会。
“没关系,”易羿的声音里夹着风声,听起来像在室外,“你在家?”
岔话题的本事还挺强,姚屿嘟囔了两声:“在家。”
“家里没人?”易羿问。
姚屿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我爸妈不在,家里就一个做饭的师傅,电话还不是想打就打。”
“不在?这么说我们半斤八两。”
“……”
掉进坑里的姚同学把话筒贴近嘴边刻薄了两句,一时找不到话说了。
两个人都没挂电话。
姚屿在沉默中神奇地想,原来想念这种情绪并不只在脑中,身体里、脸上,甚至五感都会被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的想法影响,他不知道要和易羿说什么,但只要和他说话人就会很开心,只要能听到他的声音,哪怕只是毫无意义的呼吸声,他也满足。
可能有些外表冷淡的人谈恋爱时都会得到来自上天的教训,一分一秒也冷不下来,他几乎每隔一两天就会冒出想要冲回甫阳的念头,有的时候醒来很久还消不掉这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