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小官人/我家的表哥数不清(142)

“以前你爹娘常常来我家打秋风,我娘每次送他们好大一袋吃的带回去。”

“我不要的衣裳鞋子,都给下人穿,不许你偷偷拿去。”

“你一顿饭吃三大碗,怎么那么能吃?是不是想把我家吃穷了?”

“你还要在我家住多久?”

诸如此类的话,孟十二是驾轻就熟,张口就来。

下人们在一旁听见,都议论纷纷,只不敢叫孟举人晓得。

这种情况下,孟云晖怎么可能和孟十二相处得好?

面对憨厚淳朴的五娘子,素清心里暗暗叫苦。

难怪杨家人说孟娘子目光短浅,四少爷现在寄人篱下,只能任小少爷欺负,以后呢?等四少爷蟾宫折桂,鲤鱼跳龙门,小少爷还敢在四少爷跟前耀武扬威吗?

可笑太太竟然不知道约束儿子,反而纵着儿子欺辱四少爷。

大官人有识人之能,提前把四少爷认到名下,让四少爷欠下养育之恩,等四少爷发达了,不管他心里怎么想,都得好好孝顺名义上的父母,好处全是他们家的。

太太却妇人之仁,生生把这份恩情变成耻辱和仇恨。

只盼四少爷心里还顾念大官人对他的赏识之恩。

“四少爷和小少爷感情挺好的,四少爷不去先生家的时候,就留在家里和小少爷一起读书。”

素清自以为说得很真挚,以五娘子的心性,肯定不会看出端倪。

五娘子却看出来了。

孟云晖是她的儿子,知子莫若母。

她脸上仍在笑,借口东西忘了拿,折返回孟云晖的房间。

孟云晖见母亲去而复返,似乎察觉到她想说什么,神色微变。

“四郎。”

五娘子不提孟十二的事,柔声道:“好孩子,你千万别学外头那些忘恩负义的人,大官人和娘子对你的恩情,你要时时刻刻记在心上,没有他们,你现在还能安心读书吗?以后啊,不管你能不能读出名堂来,都得好好孝顺现在的爷娘,晓得吗?”

孟云晖垂下眼眸,十指收拢,在宽袖里紧紧握拳,“娘,你放心,我晓得。”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4章 一百零四

孟春芳亲自送五娘子出门。

回正院时, 路过一排细叶油润、果实累累的桃树,忽然听到有人轻声唤她。

“七娘留步。”

一人拂开被拳头大的毛桃压得弯弯的树枝,从桃林后缓步踱出,半旧袍衫, 儒雅端正,眉宇之间一抹淡淡的书卷气。

似是早就料到孟云晖会来找自己,孟春芳脸上波澜不惊, 遣走丫鬟,只留下素清一人陪伴,“四哥。”

孟云晖微微一笑,“七娘怕我么?”

孟春芳想否认,但话到嘴边, 怎么都说不出口。

以前的孟云晖, 面容温和, 洒脱大方, 对谁都彬彬有礼,甚至可以称一句憨厚,族中子弟不论贫富贵贱,都乐于和他结交,并且隐隐以他为首。那时候孟春芳对这位少有才名的族兄欣赏有加, 听说他即将成为自己家的一份子时, 欣喜多过别扭。

现在呢?

迟钝如杨天保,也察觉出孟云晖和以前不一样了,昨天还偷偷和孟春芳嘀咕:“大舅哥深不可测, 我要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七娘千万记得提点我一二,不然我夜里睡不安稳呐!”

不止杨天保,其实孟十二也怕孟云晖,越怕,他越要强调自己的对孟云晖的恩情,越要故意欺负孟云晖,以此掩藏自己内心的恐惧。

现在的孟云晖依旧举止有礼,进退有度,但温和中透着疏冷,像一只在暗处等候猎物走进自己地盘的凶兽,看似慵懒,不见一丝杀机,暴起嗜血时才现出残暴面目。

每次和他说话时,孟春芳总觉得浑身发冷。

她下意识攥住掖在袖子里的绸手绢,“我有件事想问四哥,四哥肯对我说实话吗?”

孟云晖轻拢袍袖,淡淡瞥她一眼,“你放心,我不会对十二郎如何。”

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不值得他记恨。

当然,将来也不值得他提携。

孟春芳摇摇头,“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她挥手让素清走远一些,“金家大郎想趁三娘回李家村探亲的时候劫走她,才会被金大小姐施以家法。当时他连人手都埋伏好了,幸亏金价大小姐提前赶到,才没酿成丑事。”

孟云晖眼神一黯,双手捏紧。

孟春芳接着道:“据我所知,金大小姐向李家求亲的时候,金家大郎对三娘并无绮思。为什么他早不动手,晚不动手,非要等三娘出嫁了,才跑来打三娘的主意?”

孟云晖眼睫低垂,默然不语。

孟春芳鼓起勇气,看向孟云晖,“是你,对不对?”

金雪松早年曾和孟云晖有过争执,之后他一直把孟云晖视作眼中钉。前一阵他不知从哪里打探到孟云晖的意中人是李绮节的秘闻,当即大喜,想通过羞辱李绮节,来达到报复孟云晖的目的。

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家公子,哪管什么礼法规矩,想到能让孟云晖吃瘪,就发誓要把李绮节弄到手。

金蔷薇得知弟弟竟然敢打良家妇人的主意,对弟弟失望之极,狠心把珍爱如宝的弟弟打得皮开肉绽,并勒令他三个月之内不许踏出家门一步。

杨天保和金雪松交情不错,还去探望过他。

金雪松没有丝毫愧疚之心,只一个劲儿后悔当初金蔷薇逼他娶李绮节时,他竟然没答应下来,白白错过报复孟云晖的好机会。

孟春芳起先没有怀疑到孟云晖身上。

直到偶尔听下人提起,向来对自己要求严格、鲜少外出的孟云晖,有天竟然在外面逗留到天黑才回府,还差点被巡逻的士兵当成窃贼抓了,好在更夫认出他是杨家舅兄,一路亲自把他护送回杨府,他才能赶在门房落锁前进门。

那天,刚好是李绮节回家的日子,第二天,金雪松被打得下不来床。

“四哥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不论是五婶和五叔,还是我阿爷和阿娘,都不晓得你对三娘有意,估计李家两位叔伯也不知情。连我能知道,也只是因缘巧合之下恰好猜中的。四哥能把自己的心意瞒得那么深,瞒那么久,金家大郎并不是心细如发之人,怎么刚好那么巧,能打探到这么隐秘的事情?”

孟春芳冷笑一声,缓缓道,“只有一种可能,四哥知道金家大郎和天保、十二郎来往的真实目的,故意露出破绽,让金家大郎自己产生怀疑,然后费心去调查。”

孟云晖薄唇微微掀起,“你要问的就是这个么?”

一切只是孟春芳的推测,孟云晖甚至不需要否认,没人会把金雪松的任意妄为归罪到他身上。

“不,我想问的是,四哥,你真的喜欢三娘吗?”

孟云晖脸色一沉,眼神瞬间冰冷。

“四哥,你到底是因为没能如愿迎娶三娘而不甘心,还是因为看到三娘嫁给别人而不甘心?”

孟春芳向前一步,堵住孟云晖的去路,“如果是前者,我还可以体谅你是一时冲动,才会想出那样的昏招。如果是后者,那你对三娘的喜欢,只是自私的想独占她罢了!你宁愿借金家大郎的手,毁掉三娘的美满婚姻,也不接受她另嫁他人的事实!”

“三娘何其无辜,从头到尾,先放弃的明明是你自己,她什么都没做过,你竟然这样害她!”

孟春芳永远端庄而从容,罕有言语激烈的时候,这一刻,她却只恨自己拙于口舌,不能把孟云晖骂一个狗血淋头!

两家有适婚儿女,彼此合意,谈笑间提起婚事,再正常不过。比如孟春芳自己,在嫁给杨天保之前,孟娘子不知道应付过多少人家的探问。李绮节虽然是个没缠脚的“蛮婆娘”,但嫁妆丰厚,相貌不俗,上门求亲的人也不少,只是大多数都在男方遣媒人之前就被李乙委婉拒绝掉了。

李家和孟家私下里试探过彼此,还没正式提亲,孟云晖的启蒙先生就跳出来反对,孟云晖担心前途,犹豫不决,事情不了了之。

现在李绮节已经嫁为人妇,并且同孙天佑琴瑟调和、夫妻恩爱,不论孟云晖怎么悔恨,都不该去打扰她的生活。

尤其是他竟然用的是如此卑劣的手段。

孟春芳徐徐吐出胸中浊气,冷淡道:“我没把金家大郎的事告诉三娘,不过九郎可能已经知道了。四哥,别看九郎成天笑眉笑眼,就以为他好对付,如果没有真本事,他怎么可能在天保那个疯疯癫癫的伯娘手下平安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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