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第一公主+番外(76)

裴英娘打断她的话,“阿婶,如今判决已经定下来了,我想问阿婶一句话。”

马氏似有所觉,脸上神情骤变。

裴英娘已经猜到答案,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一直盘旋在心底的疑问:“推倒蔡老大的人,到底是谁?”

光是听半夏转述,裴英娘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蔡老大死后,马氏的反应太镇定了,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去衙门认罪,而且似乎怕事情闹大,既不去找张氏求助,也没想过求自己帮忙,只想悄无声息地了结这桩错手伤人的案子。

如果不是蔡四郎把事情宣扬出来,马氏早就定了死罪。

“公主。”马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手脚发颤,趴伏在地,“求公主看在以往的情面上……”

她主动投罪时,毫无畏惧,被判流刑时,平静淡然,但此刻却浑身发抖。

裴英娘之前只是怀疑,并没有往深里想,在看到马氏的那一刻,才确认自己的猜测。

马氏是个老实本分的妇人,在灶房宰杀鸡鸭时都会于心不忍,不停念诵往生咒,如果蔡老大真的是她失手杀死的,她不会表现得这么慷慨从容。

裴英娘长叹一声,“阿婶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如果想说的话,她早就说了。

推倒蔡老大的人,是蔡四郎。马氏代替儿子认罪,宁死也要保住儿子,她把真相说出来,马氏固然能逃过流刑的惩罚,然后呢?子弑父,可不仅仅只会判一个流刑,蔡四郎必死无疑。

如果她说出真相,马氏永生永世不会原谅她。

没了独子,马氏痛不欲生,又能苟活几年?

为人父母,有像裴拾遗和褚氏那样因为旧怨迁怒到女儿身上的爷娘,也有像马氏这样的母亲,可以为儿女牺牲自己的性命。

马氏泪如雨下,“公主,四郎只有五岁大的时候,我就入府当了奴婢,他那时候连路都走不稳,就流落街头,到处讨饭吃。他才十四岁,身上的疤一条摞一条,找不到一块好的地方!别人家的小郎家中再穷,至少有父母疼宠,四郎除了一个天天打骂他的阿耶,什么都没有。都怪我当年太软弱了,没有尽到为人母的责任,如果我狠得下心,早点和蔡老大义绝,四郎不会吃那么多苦……”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通话,忽然顿住,苦笑一声,“以前在裴府时,我也经常这样拉着公主说话。”

在裴府时,马氏十分惦念下落不明的蔡四郎,但身为奴仆,无法自由外出,她只能把一腔慈母之情投诸在年纪小的裴英娘身上,时不时省下一些点心果品,给她当零嘴。

裴英娘不用上学,不用承欢父母膝下,不用和兄姐一块嬉闹,只能和婢女们一块儿玩。后来和马氏混熟了,便常常去灶房找她讨吃的。

她坐在廊檐底下吃东西的时候,马氏坐在一旁,笑眯眯盯着她看,絮絮叨叨说些家长里短,琐碎小事。其中说得最多的,就是蔡四郎小时候有多顽皮,多聪明。

裴英娘知道马氏有多么想念蔡四郎。

她把跪着不肯起身的马氏扶起来,“阿婶有没有想过,蔡四郎是怎么想的?”

马氏拂去眼角的泪珠,伸手轻抚着额角的一块伤疤,伤口是最近留下的,“他自然是不肯的,我对他说,如果他敢去认罪,我马上一头碰死。他不信,后来有了这个伤口,他才肯听话。”

裴英娘有点明白蔡四郎为什么会孤注一掷,到处拉人下水了,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愧疚。

马氏淡淡一笑,“公主不必为我伤心,四郎是为了救我才无意间推倒他父亲的,如果不是他回来得及时,我早被蔡大掐死了。”

裴英娘微微一叹。

马氏抬起手,想和以前一样捏捏裴英娘的脸颊,犹豫了一下,又收回去,脸上露出谦卑的笑容,“公主才多大,应该笑口常开,无忧无虑,不必因为我这种人伤感。”

啪嗒一声,半夏掀开帘子,进房添茶水。

临别前,裴英娘告诉马氏,“我已经让人把蔡四郎送去益州了,阿婶到益州的时候,正好母子团聚。”

马氏笑中带泪,再一次拜谢裴英娘,“公主,我这一走,不知还有没有相见之日。”她从袖中掏出一只柳叶络子,塞到裴英娘手心里,“给公主当个念想。”

送走马氏,裴英娘攥着柳叶络子,久久无言。

裴府的灶房有四口大灶,夏天的时候里头热得像蒸笼一样,待不住人。到了冬天,从早到晚烧柴火,灶房比别的地方暖和。

她冬天常常待在灶房里,既可以烤火,还能吃到马氏亲手做的茶食点心,比一个人待在冷清的闺房好多了。

马氏总和她念叨,小娘子是贵人,哪能一天到晚待在奴仆们的地方呢?

后来看到她被裴十郎欺负,而裴拾遗冷眼旁观,一味偏袒侄子后,马氏不再提起那些话。

裴英娘还记得灶房污浊但是暖烘烘的空气,大锅里的沸水咕嘟咕嘟冒着雪白的水花,蒸笼里是白胖香甜的乳酥、轻高面,膀大腰圆的厨娘拎起一只大水桶,在廊檐下洗刷厨具,污水缓缓爬过水沟,从洞口流出去,汇入里坊的排水沟中。

那时候她觉得灶房是裴府最好玩的地方,马氏是天底下最能干的厨娘。

半夏故意指着路边的枯树大惊小怪,想逗裴英娘说话。

裴英娘眼帘微抬,趴在车窗上,沉默不语。

回去的路上经过东市,李旦打发人去李显的王府传话,领着裴英娘在东市闲逛,买了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然后去英王府蹭饭吃。

东市店铺林立,繁华热闹。

市鼓响后,店肆陆续开张。绸缎衣帽铺子,珠宝首饰铺子,胭脂水粉铺子,还有酒楼、邸店、客舍、蒸饼铺,家家顾客盈门,生意兴隆。

卖胡饼的食店门前排起长队,巷曲拐弯的地方水泄不通,摩肩擦踵。

裴英娘拉着李旦的袖子,紧紧跟在他身边。左看看,右看看,看到什么都想买,可惜今天出来得匆忙,她没带金锭。

李旦注意到她望着胡饼店时恋恋不舍的目光,嘴角微微扬起,果然是孩子,这么好哄,刚才还没精打采,一转眼,又开朗起来了。

他朝杨知恩点点头。

杨知恩会意,揣着铜钱前去排队。不一会儿,带着热乎乎的胡饼回来。

“甜口的咸口的都有,甜的是芝麻胡饼,咸的是羊肉胡饼。”

裴英娘眼睛一亮,接过胡饼,迫不及待咬一口,轻嘶一声,直吸气。

刚出炉的胡饼,着实烫人。

李旦皱眉,扭头看着杨知恩,“茶。”

杨知恩犯难了,外边没有卖茶的地方,去哪儿找茶?

护卫上前道,“前头有家卖熟水、浊酒的食店,他家朱大娘子和我相熟,郎君放心,他们家的汤水干干净净,仆常来她家吃酒的。坊间只有朱大娘子会煮茶。”

李旦点点头,拉着烫得说不出话的裴英娘走到食店里。

裴英娘伸出小舌尖,两只小巴掌像扇子一样,对着舌尖扇风,含糊不清吐出一个字:“春!”

半夏疑惑不解,“公主要什么?”

李旦摇摇头,吩咐护卫,“不必煮茶,来一碗烧春。”

淡绿色的浊酒盛在陶碗里盛上来,半夏看着陶碗,面露嫌弃之色。

裴英娘顾不上其他,端着陶碗小口啜饮,浊酒对她来说甜滋滋的,根本不算酒。

喝完半碗烧春,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李旦真是太讲究了,这时候还找什么茶!直接来碗白水就好了!等那个什么朱大娘子煮好茶,她早把剩下的胡饼吃完了。

而且,朱大娘子煮的茶肯定是葱姜桂皮茶。

裴英娘还想吃胡饼,李旦只许她吃一个,“外面的东西不能多吃。”

何况待会儿还要去英王府吃饭。

裴英娘没有坚持,反正她只是想尝个新鲜而已。

李旦和裴英娘登门造访,李显热情得不得了,连裴英娘都受到他近乎于讨好的款待。

不是李显娶亲后突然成熟,懂得善待别人了——赵观音不许他出门,他在王府里无所事事,连斗鸡都提不起兴趣,这时候不管是谁上门来看他,哪怕是裴英娘,他也觉得她亲切可爱!

宴席上琳琅满目,菜色丰盛至极。

英王府豢养了舞姬、歌伎。吃饭的时候,头戴彩冠,肩披缦衫,着七彩罗裙的舞姬们在庭前翩翩起舞。李显嫌不够热闹,让人把最近从西域商人那儿买来的胡姬叫到宴席上,铺上绒毯,命胡姬在毯上表演胡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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