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第一公主+番外(239)

她推推倚在廊下发呆的裴英娘,“池子里结了好多莲蓬,我们去采莲蓬吃?”

裴英娘意兴阑珊,枕着隐囊瞌睡,鬓发蓬松,未施簪环,半见色披帛垂下栏杆,落在廊下的花丛间,随风摇曳。

她知道李治并非普通的长辈。

他是天子,是皇帝。

他高兴时,能随手颁下大笔赏赐,金银财帛,庄园别墅,流水一般,源源不断。

他硬起心肠时,贬谪老臣,驱逐亲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摧枯拉朽,诛杀大批宗室。

满朝文武,匍匐在这位年轻的君王脚下,噤若寒蝉。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很久以前,刚入宫的裴英娘,曾经偷偷设想过,假如有一天李治不喜欢她了,对她冷淡了,她就守着自己的财宝,老老实实过日子,绝不去费力挽回李治的宠爱。

反正她只是个替身,老老实实尽自己的本分哄圣人高兴就够了。

如今,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她根本无法释怀。

她把李治当成真正的父亲,血脉相连的亲人。

得到过那样厚重的珍视,怎么可能甘心眼睁睁看它从指缝间溜走?

她百思不得其解,阿父怎么会对她如此冷酷?

难道真的是因为太子李弘的死?

可李弘的死……和她根本不相干啊!

而且李弘死的那晚,她陪在李治身边,李治并没有任何异常。

“英娘,别不高兴了。”李令月揪裴英娘的脸,想哄她起来,“不去摘莲蓬,我们下棋?我教你几招,你学会了,下一次保管能赢八兄!”

说到李旦,裴英娘更郁闷了。

作为弟弟,李旦必须帮着料理李弘的丧事,他跟随李治和武皇后回长安了。

他走得那么干净利落,裴英娘想想就生气!

虽然他把杨知恩和其他护卫留下来保护她,她还是不开心。

都走了,九成宫里,只剩下李令月、薛绍和裴英娘。

院外传来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韦沉香也没走。

她为李显生下长女,本应该是大摆几天流水席的喜事,碰上李弘亡故,不仅不能摆宴,还得尽量避讳,大臣们连贺礼都送得简薄。

李显不好意思去李治跟前报喜,想自己掏腰包为长女庆贺。

赵观音劝他低调从事,太子尸骨未寒,帝后极为伤痛,所有事情都要靠后。

李显不怎么怕李弘,因为李弘虽然清高,但从不欺负弟弟。他怕李贤,怕得想起李贤就发抖。

他生怕李贤揪住他不放,借机告他的状,害怕之下,恨不能把长女藏着掖着不让人看见,更别提之前曾允诺过韦沉香说会为她们母女讨要赏赐的事。

韦沉香非常失望,不顾婢女的劝阻,月子里迎风洒泪,时常啼哭。

这一哭如愿哭来李显的愧疚,赵观音又横插一脚,请来奉御为她诊脉。

奉御说她刚刚生产,不宜长途劳顿。而且小娘子着实太小了,恐怕无法远行,否则可能会半路夭折。

李显只能把韦沉香母女二人留在行宫。

韦沉香的如意算盘,因为她的一时心软,全乱套了。

事情变得太快,她来不及反应。

前几天她还是李显的宝贝疙瘩,她咳嗽几下,李显就要拉着她问长问短,她吃的喝的用的,李显样样关心。

一转眼,她生的女儿成了晦气。如果赵观音再施点手段,李显很可能彻底遗忘她,任由她自生自灭。

她不由后悔,如果那天她狠心吞服丸药,把赵观音赶走……

耳畔响起哇哇啼哭声。

韦沉香从沉思中回过神,盯着怀里哭得小脸皱巴巴的女儿看了半晌,长叹一口气。

院外的哭声听起来可怜极了,同是天涯沦落人,李令月让使女去请韦沉香。

小娘子生得灵秀可爱,很招人喜欢,她快要生了,尤其喜欢逗孩子玩,连带着对韦沉香不像之前那么厌恶。

听到小娘子哭,她就心里发软。

婢女走到院外,示意韦沉香公主传唤。

韦沉香喜出望外,抱紧锦缎襁褓细细包裹的女儿,满脸堆笑着走进回廊。

得知不能随驾回长安,她觉得天崩地裂。

数月不能相见,赵观音刚好可以趁此机会,重新笼络住李显。

她九死一生,放弃全盘计划,为李显生下长女,结果李显却把她们母女留在九成宫,和赵观音双宿双栖!

李显走的那一天,韦沉香气得牙关咯咯响。

以李显的性子,说不定从此把她们母女抛在脑后,英王府的郭孺人,柔顺的婢女,貌美的胡姬……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李显一步三回头,还是走了,韦沉香抱着女儿哭得泣不成声。

如今,她的指望全在女儿身上了。

唯有靠女儿讨好太平公主和相王妃,她才有回长安的希望。

太平公主是公主,生产之后一定会回去。相王钟情于相王妃,每天吩咐下属快马传递信笺,天天一封书信,一天也没落下,甚至有时候一天几封书信……相王不会忘了相王妃。

只要打动她们俩,她一定能如愿返回长安!

逗弄了一会儿小娘子,李令月留韦沉香吃饭。

韦沉香感激涕零,不敢和她们并坐,坚持跪坐下首,还想挽袖帮两人递菜端汤水。

她这么如履薄冰,李令月觉得心里不大舒服。

裴英娘倒是不觉得如何,不过她不想和韦沉香太亲近,总有种随时会被对方算计的感觉。

小娘子生得很顺利,不论是赵观音,还是韦沉香,没有在生产时闹出什么争执,但这不表示李显的后院真的就消停了。

韦沉香察言观色,知道自己惹得李令月厌烦,连忙告辞回去。

一转眼过了溽暑,入秋前,朝廷颁发《皇太子谥孝敬皇帝制》和《册谥孝敬皇帝文》,李治如愿追封李弘为孝敬皇帝。

与此同时,他正式册立李贤为皇太子,大赦天下,命李贤监理国事,参与朝政。在最短的时间内选拔一批人才辅佐李贤,以期尽快为李贤完善东宫小朝廷的体系。

他为李弘悲伤,并不耽误他帮李贤筹谋。

梳妆楼翠竹环绕,四季景色宜人,秋风未起,池子里的荷花将要落尽时,李令月为薛绍生下长子薛崇胤。

消息送到长安,李治终于从悲伤中缓过神,再次颁布大赦。

李旦的手书和阿福的书信一起送到梳妆楼。

裴英娘先拆开阿福的信看,他还是没找到蔡净尘。

她眉头轻蹙,命半夏磨墨,再次给南州都督写信。

上一次只是一笔带过,请南州都督给予便利,这一回得郑重提出请求。

蔡净尘到底是生是死?

莫非是马氏出了什么意外?

她忧心忡忡,写完信后,一时没注意,直接卷起纸笺,墨汁晕染开,手上沾了大片墨迹,黑乎乎的。

半夏捧来铜盆热水,服侍她洗手。

李旦的书信搁在书案上,她气哼哼打开看。李旦每天一封书信,问她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瘦了还是胖了,嘘寒问暖,什么都要问到,就是不说什么时候来接她。

手上这封书信和以前的一样,内容相差无几,字迹清晰端正,清隽挺秀,是李旦亲笔所写。

她擦干手,铺纸准备写回信。

李旦走得很匆忙,临走之前,他扣着她的双手,抓得非常紧,再三叮嘱她留在九成宫,无事不要下山,更别想偷偷溜回长安,杨知恩留下既是保护她,也是看着她,不让她乱跑。

她的手腕被他抓出一道道红痕,过了很久才消。

一开始她和李旦赌气,好几天不回信。

李旦那几天的信就会突然变多,有时候一天好几封,送信的家仆刚刚快马奔至山下,身后又响起马蹄声——另一个家仆也赶到了。

家仆们面见裴英娘,含泪说郎君收不到她的信,如何辗转反侧,如何不能安眠,如何辛苦煎熬,人都要瘦脱相了……

她想到李贤对李旦的态度,很快心软,阿兄要应付李贤,要为李弘举哀,要试探李治为什么态度大变……

他是那种什么心事都藏在心底的性子,没人在旁边开解,肯定过得很辛苦。

她不敢再耍小脾气,每天老老实实一封回信,虽然只有短短几句话,到底能让李旦安心。

“秋意渐深……望兄珍重……强饭为佳……妹诸事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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