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景跟着她在海上飞了好久,走到一座小岛歇下。羡鱼一路上想了很多,她穷举了许多法子,却最终发现就算自己有朝一日真的能修炼到海皇那样的境界,能从海皇那里保住御景,那时御景也已经早已作古了。
可是她的心里,她从上到下每一寸肌肤都觉得十分不痛快。
她想让御景活着,同她一道活着。
一转身,羡鱼就发现御景在摸着什么。
她摸啊摸,从兜里摸出一只死鹤来。
羡鱼眨了眨眼睛。
“你——”
“那个掌门鼻孔朝天叫我不快。”御景道,“我顺她一只肥鹤,权作加餐。”
羡鱼此时心乱如麻,懒得劝她。
她只道:“我不吃这些。”
“本也不打算给你吃。”御景咧开嘴笑起来,毫无情趣地答了话,也不管羡鱼反应,又在兜里摸来摸去。
这兜连着芥子空间。
羡鱼却不知道她是能掏这么久的。
皇帝不急太监急。
羡鱼这样想着,心态竟也奇迹般地平和下来。
御景从兜里掏出一把琴来。
“给你的。”
大约是琴极宗哪个弟子的法器,被御景顺出来了。
许是担忧羡鱼说她私盗他人财物,御景解释道:“那小弟子对我十分不客气反倒被我揍了一顿,说是献这把琴作孝敬。”
御景已有几分山大王的作风了。
羡鱼接过这把琴,却不想琴中忽然掉出一把又长又细的……
剑。
羡鱼双手抱着琴,看着御景平平无奇地捡起了剑。
沉惜感受着这段记忆,却几乎要惊叫。
御景拿起了剑,随手比划了两下。
羡鱼眼中的御景似乎对这个剑没什么兴趣,她随意地舞了几下,就将那剑重新挂回琴里。
羡鱼只是觉得这往日看惯的少女眉目忽地变得更加动人了。
沉惜作为后来人,却注意到了御景的眼神。
寒星一般。
剑一般。
第50章 龙女
让一名剑仙拿到剑会发生什么事呢?
当夜沉惜并未入睡。
记忆里的羡鱼并未多想, 沉沉睡去。可桃木之中的记忆本就混合了羡鱼与御景两个人的,沉惜也因此发觉了许多别的事。
御景的脚步声很轻。
她的脚印被埋在风雪里,很快就瞧不见了。
羡鱼此时修为更高一筹, 沉惜就隐在御景身后不远,看她取剑、拔剑,再刺出第一剑。
此后御景的剑势便如百川入海一般, 起初还有些阻塞, 但一遍下来,她身上的经脉都被悉数打通。这本该是十分痛苦的事情, 可御景却在笑着。
冷风令她的嘴唇发白、大雪令她的眼睫沉重,可她的剑却被月光照得雪亮。
天地间的灵气被御景手中这一剑带动, 都纷纷汇进她的身体里。各种形态的灵力各有其特点,有的狂暴有的温煦,有的炙热有的寒凉, 却都由那剑尖指引着, 在御景身周次序排列, 而后汇入她的体内。
月色渐暗, 苍穹之上隐隐传来雷电之声。
那雷将落未落, 在天顶盘亘了许久。
直到御景将剑收回鞘中, 这雷才不甘离去。
御景最后若有所觉地看了一眼沉惜在的方向。
那被孝敬来的剑已一寸寸地断裂。美丽的白色剑身落在雪地里,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少女御景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甚至那气息都没有化成雾气。
她似乎不再冷了。
雪色与月色之间, 她……
她并非那第三种绝色。
御景只是比它们都要冷锐一些, 因此成了一片空茫中唯一不同的色彩。
顾不得其他,沉惜飞快地离开,双手不自觉地轻颤。
这种修炼的速度未免太过可怕,也太过不讲道理。
仅仅只是叫她摸到了一把剑, 仅仅只是那样轻轻地挥舞着,御景的修为竟然就这样以一种可怕的速度上窜。
沉惜甚至觉得,这时的御景已快要飞升了。
她回到两人临时的住所,抹去痕迹。
几乎是前脚后脚的事,沉惜将将躺下,御景就已经开了门。
一个尚带着几分热气的身体凑了过来。
御景本该是极冷的,可此刻她的温度并没有让羡鱼感到丝毫不适。
沉惜固然醒着,羡鱼一双美目却紧紧闭着。
此刻御景所见的便是合着眼的羡鱼。
沉惜感到她将手指插进了自己的发。
御景的手指细而长,这些年养着也还算光滑。她轻轻地抚着羡鱼的头发,倒是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羡鱼合着眼,却并未睡着。
御景沉默着勾画羡鱼的眉眼,一路向下停在了她淡色的唇上。
她忽然笑了一声。
沉惜还等着她下一步的动作,御景却已先一步将头靠在她的胳膊上,闭上眼什么都不说了。
这算……什么?
沉惜有些茫然地感受着羡鱼的情绪。
有不安、有惶惑,亦十分欣喜。
琴极宗掌门或许已经看出了两人之间有所不同,羡鱼却仍旧懵懂。她长于山间,一心修道又桀骜不驯。她或许察觉到自己同这女孩的关系已不像她最初设想的那般纯粹。
可她还没有想得通透。
“昨晚……你去做什么了?”羡鱼第二日问。
御景窝在她怀中,闻言迷糊道:“看雪。”
羡鱼沉下脸来,将被褥掀了。
突如其来的冷气直扑御景脸蛋。
羡鱼自己先抖了抖。
御景这才睁开眼,揉揉眼,打了哈欠。此后她才不疾不徐道:“不是什么大事。”
沉惜疑心御景此时已想起许多事来了。可她没有证据。只得让记忆按照原本的样子继续下去。
羡鱼咬了咬唇,直觉有什么在渐渐脱离控制。
她说:“你如今倒是翅膀硬了,有什么话也不肯同我说了。”
谁知御景听了这话半点也不脸红羞愧,呛到:“你羡鱼何等人物,一心要同我撇清关系。怎么,如今看不到希望便预备着将我气跑了?”
“羡鱼啊羡鱼,我就这么不受你待见?”
这真是……
御景的心里似乎总藏着许多事。过去如此,往后也是这样。
沉惜知道她总是作朗月清风、万事不萦于怀之态。
——御景本来也该是这样的人。可是她辗转这么多年下来,心中真的不存半点异样情绪吗?
御景呛完羡鱼,自顾自地走到浅海边凿开冰层抓鱼。
羡鱼看着她赤着脚站在水里,一双白净的足被冻得通红。
“你是不是早知道……你的生父并非人族?”
御景:“嘿咻嘿咻嘿咻……”
“你该辟谷了。”羡鱼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旁人不教你我来教你。你也没有笨到那等境地。”
御景:“呔呔呔呔呔——”
“御景!你听我说话!”
那个单薄的少女这才转过身来,将手在衣上擦了擦。她一旁的鱼篓里已装了不少鱼。
“怎么?”她满面笑意地问道。
羡鱼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看起来,竟是如此地高兴。
“没想到……”羡鱼竟有些惶惶,“这么冷的天还能抓到这么多鱼啊……”
御景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她将头发拨了拨,露出被遮挡住的两只小巧玲珑的角来。
“因为我是龙的孩子,所以这些鱼都往我身上撞。”
“唔……”沉惜有些新奇地看着御景头上的角。
她不禁走上前去,想要看得更近一些。
御景已将头低了下来。
“它好小……”沉惜叹道。她或许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满目怜爱,嘴角弯弯,几乎要将亲近之情溢出来。
御景也看不到羡鱼此时的表情。
她只是兴高采烈地说道:“这是我昨夜看到雪的时候长出来的。你不知道,这玩意见风就长,昨晚我睡觉的时候头顶就一直发痒。”
她说到这里,撅了噘嘴:“今天还多掉了几根头发。”
沉惜:“……”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接这样的话。
因为她很清楚地明白,御景的头发并不是因为长角才脱落的。是被她揪掉的。
昨晚御景回来,两人又盖着被子囫囵睡了。
可沉惜睡到半夜,却总觉得有个硬物一直在顶着自己的手臂。沉惜还以为御景跟从前一样,拿她的手臂磨牙。
也正是因为御景前科累累,沉惜这才毫不犹豫地伸手揉了揉她的脸蛋,又捏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