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天界人情冷淡,她又不受上司待见,如今也只好安安分分地做个天界打工仔。
因此御景实在是不理解芙婀殷勤地要和她发生些什么不可言说之事的心思。
不理解便不费心思。
御景对此也是有一套的。
她张口便道:“我是修无情道的。”
芙婀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这仙君不受她勾引,原来是修无情道的。
她心里稍稍燃起的火焰便立刻熄灭了。
“那我便对外称……你脱发十分严重,十分自卑因此不肯与旁人交往。”芙婀自信道。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须知魔族虽然头上干净,也用假发遮掩,但他们其实是十分在意脚下那一茬毛发的。在魔界,如果脚毛不够油光水滑,怕是都会被别的魔们嫌弃。
芙婀自己,就是曾有幸见过魔尊性感的脚毛,这才对他念念不忘。
如果说御景没有脚毛的话,估计那些魔也会失去兴致吧。反正御景是仙,不可能有那玩意的。
御景闻言,目光便凉凉地笼在她身上。
“……便如此说吧。”
解决了此事,芙婀又想起另外一件来:“尊上对那沉惜向来是看中得紧……我暗中派人去探查,却迟迟没有发现沉惜的踪影。十日之后便是各大城主觐见魔尊之时,我希望仙君能趁此机会,往尊上寝宫之中一探。”
御景没推脱,直接答应了。
可她又问:“但我需要魔界的情报。”
芙婀笑道:“芙婀必不会让仙君失望。”
她还想再说些笼络人心的话,却没成想御景得了保证,转身便走。
“仙君?”
御景于是又回过身问:“怎么了?”
芙婀笑了笑,问:“仙君便这般相信我?”
“我信不信你其实并不重要。”御景道,“我信我自己。”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倒也自信。
芙婀说不上来自己是意外还是愤怒,可她看着御景的背影,却觉得她要比那些不拘小节的魔更加潇洒些。
明明……只是个天界的走卒,却也能如此吗……
*
天界的走卒御景并不是很在乎芙婀的想法。她从玄墟的街市里淘到些新奇的玩意,用芙婀新发的俸禄一一买下。
御景已经学会了如何拒绝那些狂蜂浪蝶般的魔族。
“我没有脚毛。”
那些魔族先是错愕,然后恍然大悟,走的时候有的脸上挂着怜惜之色,有的却暗暗鄙薄。
不过这些都与御景无关了。
她沉默着走回自己的小院子。魔族大约都在空间方面有些天赋,很少有天生的魔徒步移动。而那些后天堕魔的,在这方面就要次一些。
据说这也和脚毛的长短是有关的。
御景尊重自己没有脚毛的的设定。
徒步行走的时候,御景便能发现一些平日里忽视的事物。
御景脚下踩着魔界的地,那地面上浮着云,便有些滑。不走那些铺好的路的话,御景便时常会踩空。人半截陷在云里,恍惚间就能看到一些散发着五彩光芒的泡沫升腾而上。
它们好像是什么魔基、还是魔种之类的东西,透过那些泡沫就能于惊鸿一瞥中见到魔族的真实模样。
不论是仙还是魔,他们都不是天生道体……自然也就没有人型。除却那些由人而变的,其余的都不出意外的是些奇怪的模样。
御景心中自己还是人,对于仙啊魔啊短时间之内实在不能以同族或是敌类简单划分。
她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对沉惜格外友善。
其实御景一早就明白沉惜的心思。
修真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女子,也并不是没有曾将御景列入狩猎范围的女修。
御景心中只有剑,从未想过风月之事。
可沉惜或许是在某些地方是不同的。
她全身上下都写着“麻烦”二字。御景最不喜欢的就是麻烦。
有的时候,御景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在装傻还是真傻,是洒脱还是虚伪。但她明白,装作什么都不懂,其实是一件非常轻松快活的事。
不想让沉惜伤心难过的话,那就尽己所能照顾好她吧。除此之外的什么谎言阴谋其实并不需要那么认真地去深究。
于剑无益。
御景将新买的药草全数堆在院子里。
她走进屋中,自然地说道:“沉惜,我回来啦!”
半靠在枕上的沉惜朝着门的方向露出笑容。
“小景,欢迎回来。”
第16章 月色
“你知道是我呀。”御景走过去,在沉惜身前站定。
她的手抚上沉惜的肩膀,手中的灵力渗入沉惜的身体,仔细地确认她的身体状况。
因为御景对外都称自己为黄泉堕魔,这灵力来的也不算突兀。
沉惜并未生疑。她的唇还是有些泛白,从上往下看时像极了一个精致脆弱的娃娃。全心全意依赖的模样怕是任何一个人都不会不为之动容。
“我能听出来你的脚步声。”她说着,笑了笑,颇有些邀功意味地说道,“如果是别人的话我就逃跑啦。”
御景手一缩。
照沉惜这么说,等回了天界,她顺耳一听不就知道御景是在魔界救了她的人了?
想到那样的场景,御景不由笑了一声。
“给。”御景递给沉惜一个骨笛。
沉惜接了,放在手上细细摩挲。她摸了许久,这才缓慢地将骨笛放在唇边,轻轻地吹了一声。
笛声清亮悠长。
“我专门从市集上淘来给你的。”御景说着,打开了窗。无源之风从中穿过,轻抚着沉惜的脸庞。
有什么扑闪着翅膀过来了。
沉惜看不见那些。她只能隐隐感觉到御景伸手接住了某只娇小的飞禽,朝她递了过来。
“我想你一个人在此必然无趣,这骨笛同骨鸢签了魂契。你闲来无事倒可尝试吹奏一二聊解寂寞。”
冰冷的、坚硬的鸟爪搭在了沉惜的手上。
御景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不生虫吧?”
沉惜不明所以地问:“什么?”
她觉得困惑。自己和虫有什么关系呢?
御景道:“这骨鸢虽然没什么攻击力,却是捉虫的好手。你或许不熟,此鸟相当于魔界的啄木鸟……”
够了,沉惜知道御景要说什么了。
方才还颇为感动的心情霎时间烟消云散。
可她没有打断,御景便浑然不觉地说了下去。
“你是桃树化身。我只怕你若是生了虫它也会来啄你……你本来就在养伤,若是平白招来这祖宗欺负你倒是我的不是了。”
沉惜:“……”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努力地使自己的语气保持孺慕柔顺。
“没事的。我是不会生虫的。”
御景放心道:“那就好……那你们好好玩。”
“嗯……好。”
*
御景走出屋子十来步左右,就听见身后传来悠扬的笛声。穿透力是有了,可惜并不怎么悦耳。
那骨鸢本能受这笛声驱使,却被那魔音贯耳弄得痛苦不堪。御景一回眸便看见那骨鸢上下乱撞的黑红色暗影。
……
不愧是乐神槐洲的知己。
*
沉惜是会奏乐的,或者准确说,她是会演奏正常的乐曲的。
不然她拿什么留住天帝?她通常爱弹奏些简单却意蕴悠长的曲子,也算是拼个悟性与意境。
但她并不是真的喜爱那些清雅的曲目。
乐神槐洲的那些“改良曲目”才是深得沉惜之心。槐洲寄身于乐,旁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一眼便能看出,且不假辞色。
他将沉惜视作知己,便是看透了沉惜其实心里喜欢这样的音乐喜欢得紧。
沉惜受了一遭魔尊折枝剥皮的折磨,心境早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些心里压抑许久的渴望就这样发了芽,野草一般地疯长。
她再也不要为取悦别人而奏乐了。她只想奏自己喜爱的旋律。
她手中拿着骨笛,原本沉昏的头脑也渐渐清明,双手也有了力气,一连吹了七支曲子,都是槐洲的力作。
这骨笛拢共召来三只骨鸢,此刻它们通通疲惫地倒在地上,猩红的眼黯淡无光。
沉惜看不到这些,她只觉心里郁气顿消。连窗外的风吹在脸上都觉得神清气爽。
是该好好谢谢小景才是。
对于这个救命恩人,沉惜十分感激。可她们一为仙,一为魔,两者本就站在对立的立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