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是矛盾尖锐么,为什么我要安排你抢我的婚礼啊?”我在梦里,好像自言自语,唐宜皱着眉头看了我很长时间:“可能是半途抢婚的小说看多了。”
“可是人家半途抢婚然后就和抢婚的人结婚啦,还要大喊一声我爱你我才是真爱什么的,你怎么不喊?”我的注意力涣散,仿佛是在做梦,在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深究。
“这是重点吗?”唐宜忽然拍着我的脑袋,“这是梦!别再往深想了!现在我只是你的意识投射!给我醒来!”
我一个趔趄从什么地方翻身摔下来,地面是湿润的土壤,似乎刚下过雨,头顶是一片朦胧的雾,四周是松树林,松针湿润嫩绿,看起来像是夏天。我赤着脚,漫无目的地走在树林中,看见树林中有一道银带一样的清澈小溪,我趴在溪边洗洗脸,看见自己穿着简朴的白裙子,头发比我记忆中短了一些,刚过肩头。
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我结了婚,梦境中所有人都是某种投射,而唐宜是我的拯救者,提醒我这是梦,她代表我梦中清醒的部分。
而到了这里,只有我一人,我却清醒地意识到这里也不是现实,我手上没有乾坤戒,脑海中也没有记忆之树。
我想起我是被倒吊着送入来修真地狱,理事长是我见过的最后一个活人,他把我的乾坤戒和终端还给了我。然后梭车密闭,我被倒吊久了,大脑充血,失去意识,似乎睡着了。
这里是哪里呢?修罗地狱?哪个地狱这么山清水秀空气清新?
我试了一下,我在这里也是不能修真的,某种程度靠近现实。
我又走了走,发现雾气是有边界的,好像一口大锅罩在这片树林上。
雾气忽然转淡,仿佛被压薄,变成透明的玻璃。
我看见一群奇形怪状的人朝我走来,身上伤痕累累。
为首的女人头顶牛角,身体坚实有力,眼神坚毅,赤着上半身,腰间箍着三道铁环,裙摆齐膝,开衩到腰,赤着脚,脚踝也各有三道铁环。
她还算好,她身后的人各自有脖子被砍掉一般的顶着鸡冠子的人,尾巴断了的耗子,还有没有动物特征但腰已经被砍断一般的人,脑袋血淋淋的人……
难道这就是修罗?我往后退,女人忽然钻入雾气,我来不及躲闪,她身后的人也跟着进来——奇怪的是,伤势忽然都消失了,好像我看见的都是幻觉。
牛角女人露出一个很是苍白的微笑:“来新人了啊,你是哪个岗?”
什么哪个岗?我愣了愣,不安地往后退几步,女人却始终凝视着我,见我不言语,噗嗤笑了一声:“看不出来,居然是个恶徒囚犯。”
她身后的人们跟着注视我。
“你犯了什么罪?”一个秀气的穿着白袍子的男子擦擦手,蹲下身子汲水擦脸,抬起头来,似笑非笑。
“故意杀人,扰乱审判现场,侮辱审判官……你们也是犯人?”
“有的是,有的不是。听着新人,你犯的罪在这儿连个屁也不是,在修罗地狱,你必须忘了自个儿是谁,跟着我们攻下霞落山。”
“诶?霞落山?”我看着面前的人们,有人有妖,那个牛角女人靠在树边眯眼休息,看起来像是这些人的头。
为什么要攻下霞落山?
“你不像个犯人。”牛角女人闭着眼说。
“我是犯人,”我想证明自己是个穷凶极恶,可全身上下没有一件武器,没有武器没有符阵,再反应过来,假装自己凶恶好像也失去了意义,我只好耷拉脑袋,“请不要以貌取人。”
牛角女人轻蔑地笑了笑。
老实说,我刚看见她赤着上身冲过来时吓了一跳,我从未见过女性光膀子这样理直气壮,可是她就是能坦然无惧,气势惊人,会让人觉得我在这里穿着裙子遮蔽上身矫情得要死。她浑身上下肌肉线条十分匀称且明显,透着比麦子还要惊人的力量感,铁环箍不住她的野性,但是她的野性一点儿也不像麦子一样充满吸引力,反而让人恐惧……好像野外捕食的老虎奔跑起来,被狩猎的鹿所看见的那肌肉的感受。
威慑与恐惧……几乎想要让人臣服的……恐怖的力量感。
“新人,介绍你自己。”河边汲水的秀气的男人说,他没有兽类的特征,洗完脸还从兜里摸出眼镜戴上,就像个平平无奇的科研人员。
我有些不安,还没有开口,他自我介绍:“在这里不需要姓名,我们各自有代号,我的代号是学者,是自愿来到修罗地狱的华夏联邦研究人员,人族。”
自愿来?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开始介绍那位牛角的女人。
“在这里,人族的代表是我,但是我们暂且都听从她的号令,她是妖族,是妖族王朝时期自愿进入这里的……妖族皇帝。”
“女皇…… ?”我下意识反应了一下,历史书上没写妖族那个凶残暴戾尽情奴役人类的最后一任皇帝是女皇啊!历史书都是假的么?
“不是女皇,”学者纠正,“是皇帝。”
我愣了愣,皇帝站起身,她不是朝我而来,在极高的天空之处,忽然升起千万朵绚丽的红色烟火。
烟火砰然降落,砸向了这片寂静之雾。
大地微微摇动。
我注意到所有人都抬起头凝望这片场景,好像濒临灭绝的恐龙抬头仰望着末世的那颗流星。
恐龙?我为自己忽然想起的某个片段而失神时,学者面前摊开一张薄薄的光幕:“还能撑七十分钟。”
“什么?什么东西?”我在状况之外,皇帝忽然转脸看向我。
“你是人族,跟着学者走。妖族和我去南边修补出生点——”
学者大声说:“不,陛下……这次,来不及,我们必须撤出出生点,直接开始战争。”
“战争?”我皱起眉头,抬头看着那些绚烂的看起来致命的烟火,“敌人是谁?”
“是主程序。你进入修罗地狱,把自己当做一个伪装成程序的病毒,你的神魂被上传到这里,如果你在这里死了,你就会直接死亡,但是死亡前到达出生点,就可以让我们初始化,恢复到最完整的状态。主程序就是修罗地狱的根基,在我们看来是具象化为霞落山,我们必须运用计算力攻破霞落山,解析整个修罗地狱。”
“越狱?”
“对。”学者已经拽着我往雾气之外跑,所有人似乎见怪不怪,有条不紊地进行撤离。
“那这是什么情况?”
“在攻击霞落山六次都失败的情况下,我们暴露了过多数据,以至于整个世界追踪到了出生点……你可真够倒霉的,刚来就碰到这种情况。”
我不明所以地跟着学者往外跑,逃出雾气,外面有奇形怪状的巨大机器等着我们,学者拽着我的胳膊跳入一个舱室,四周黑暗起来,但学者似乎什么都看得到,左拐右拐,而我不由自主地往墙上撞,鼻青脸肿。
学者身边的光幕记录着繁杂庞大的数据,然后光幕折叠,飞入体内,化作两道白色的翅膀,整个人忽然腾空而起,拽着我飞速前进。
“我要告诉你,修罗地狱就是一个虚拟的世界,我们要找到这个世界的核心架构,就必须攻破霞落山。”
“虚拟世界?撤出虚拟世界不就好了?你为什么会主动进入这里,而且为什么这里会用做监狱?”
“问题太多了,长话短说,华夏星外有外星人,外星人在华夏星留下的遗迹是一座高大的白色巨塔,深埋地底,历代妖族都在发掘解析这个东西。你知道你头顶有外星人,不会去研究他们的东西么?”
“天人?”我愣了愣,脱口而出。
咔——
学者的动作戛然而止,好像没有惯性,直接停在原地。
他回头看我:“你是囚犯么?按理说只有志愿来送死的科研人员才知道……”
“我是啊,不过我也是……主动来的。”
“主动来的囚犯?你是为什么而来?”
我不能从和唐宜认识开始讲,也不能讲,我是莫名其妙地从唐宜的话中听出点儿言外之意从而决定赌一把来这里。
情况急迫,巨大的机器已经飞速运转,颠簸得好像轮子是方的,内部的防震做得极差,我几乎要昏过去。
只好长话短说:“我是来……看看修罗地狱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