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宜枪在手,但是两人两三步的距离,她刚拔枪,可能就被师姐捅穿了。
于是她点点头:“好。”
一个心思各异的三角形向红光推进,老宗主一马当先,身体没入红光之中。
师姐伸手,提着唐宜的衣领子也进去了。
我师姐和唐宜没有太多交集,师姐不在乎自己救了唐宜,也不知道唐宜救了自己,唐宜和她没有关系,又不坦率,又说出她非常不认可的言论,所以她谨慎起来,丝毫不客气。
四周是薄薄一层红光,什么东西都变成了淡淡的红色……面前是一团灰黑的,线条流畅的飞行器,但是犹如圆球,好像蛋壳,找不到打开的办法。
而老宗主思虑片刻,双手成爪,凝聚着锋利的灵能刺向“蛋壳”。
然而能够切碎巨石比刀切豆腐还轻松的双爪只在蛋壳上留下了淡淡的白痕……
“之前的飞行器也是这个形态……”老宗主双手背后,指尖滴血,但脸上还是慈爱的佝偻着的老糊涂的表情,“材料加固过。”
唐宜在师姐的威压下终于开口:“我试试。”
师姐松开她。
我师姐将唐宜放在自己第一时间能斩掉的半径中,虽然她不打算杀人,但如果唐宜做什么,她可以直接将人放倒。
而唐宜站在飞行器前,三人高的飞行器下,唐宜犹如一根纤细的幼苗,袅娜地立着,举目望向天空。天空在红色的光中变成深红。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蛋壳仿佛认识她一样,为她打开。
“身份验证通过,序列,000,编号212.”从蛋壳中传出冷漠但流畅的机械声,分不出男女。
师姐握着剑的似乎在颤抖,剑意与剑灵催逼着她斩破所谓的天人以及这一切。
“神已垂听你的声音。你将建造一个充满希望的美丽世界,神与你同在。”
师姐登时想到极其可怕的可能。
神听见了唐宜所说的,然后为她及时派下了这个飞行器。
如果是这样,一切都被神听见……那么——
“神说,宗教最重要的事是神秘感,除你以外,全员抹杀。”
从蛋壳中飘出最后一句话。
红光愈发亮了起来——
师姐去捉唐宜的一瞬间,从蛋壳飞行器中迸射出极其强大的……难以言说的波动,仿佛巨浪将她拍散,五脏六腑都挪移位置,神魂仿佛要被撕碎。
剑灵护主出来的一瞬间只是短暂地阻碍这道波纹,于是他被撕碎了。
师姐感到自己正在破碎。
她第一次感受到绝望,此时的道心无论多强,似乎都变得无关紧要。四周的东西变得极慢,极其地慢——万物失去红色之外的色彩,渐渐连红色也消失,失去轮廓,只剩下漫画一般的线稿……然而这些也是暂时的,很快,四周好像没有空间,她似乎在变成一个平面……然后……然后变成一条有思想的线条……
思想开始涣散,她似乎变成宇宙中没有质量没有长度的一个点。
然后……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那枚飞行器消散在空气中,那红色淡去的一瞬间,只剩下唐宜一个人站在原地。
那些蜘蛛机架,天上飞着的修士,守土派的深谷基地……以及地底的生化巨蛇和一片片鳞片下休息的蛇人们……同时消失了。
仿佛从未存在过。
麦子站在越野车旁继续对我讲述平时“狩猎”天劫是什么场景。那本来淡去的呕吐感在某一瞬间增强到前所未有,我摔在土坑边吐出隔夜饭和大口大口块状的鲜血——
四周变得极其安静,刚刚我们几步远的沙地的硬壳虫翻土的声音还听得见,现在只剩一片可怖的死寂。
心里忽然明白过什么东西:“出事了!我们回去看看!”
“别找借口啦,我的任务就是送你回南边去,这可是你师姐的意思。”
“不,不是,麦子……”我着急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不安以从未有过的程度放大,我摸出和师姐约定的通讯卡,无人接听。
“师姐怎么会不接?”
麦子的笑容不减,她就是这样乐观的女人:“你师姐嫌你烦呢。”
“我不烦!求你了麦子!我心里——”
我要哭了,麦子拍拍我的脸,一仰脸:“上车,回去看看哈,要是没什么事,你请我吃饭。”
然后我们兜兜转转,耗尽了越野车中与麦子乾坤戒中所有的灵石,只能看见荒芜一片的沙漠……沙瀑下,所有东西都消失了,我再三确认沙境中没有第二道这样的沙瀑之后,麦子笑不出来了。
“他们没了?蒸发了?这得多大太阳!”
这时候还有心情说俏皮话,我佩服她。
然而我意识到她说那句俏皮话只是在发泄,她环顾四周,一切都没有了,那些房屋,那些武器,议事厅,和自由党联络的机器统统化为乌有。
好像守土派与暂留村只是她自己幻想出的东西。
我看见她小麦色的皮肤上迸出狰狞的青筋,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原地转了好几圈,脚步踉跄起来,但还是站稳——用扶着我的方式。
“操!都是你!我要是在—— 你这个祸害精!”她刚站稳,抬手给了我一巴掌。
痛苦无处可解时,仿佛装满水的气球快要爆炸,需要宣泄口。
我知道她并不是真的怪我,她应该知道,这种异常的可怕情况下,她就是在,恐怕也会一起消失……只是因为和我走开的缘故,避过了灾难,从而见证了灾难,只剩她一个人承受全境的痛苦。
“师姐也不见了……”我说。
我还想说唐宜也不见了,那个天劫也消失了,可现在我能说什么呢,麦子在崩溃的边缘,我也离绝望不远了。
这是什么手段?我第一次见证“抹杀”的现场,比师父那次更为惨烈,那次,他们有一大批鹰妖,还为师父留下了身体。现在,凭空消失了,连屋子和车子都没有了。
在这样清楚认识到天人的可怖的时候,想要去见到他们,和他们对峙的心就愈发强烈。
好像冰川下的怒火,潜藏在心底,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发出来,但手脚冰凉,我在颤抖。
麦子的愤怒和痛苦已经把她撞昏了头,她对我喊:“你一点儿也不难过!你还有人性吗!”
“我应该坐在这里哭吗?给你吃的,我要联络上央城,修真界需要知道这件事。”乾坤戒中我拿出我囤积的零食,麦子顿了顿,接过:“不要放在心上。”
“不必道歉。我知道的。”
“对不起。”她有些平静下来,接受了事实。
“现在只有你一个人最熟悉守土派的存在……你要见证它。”
第119章 静默之像
守卫的土地还在,守卫的人却不在了。
方则亦这样说。
委员会高度重视这件事,派来一个包含凡人和修真者的工作组来到沙境,白尾兽的尖锐啸叫响彻云霄,他们降落在我提供的坐标上,一群人下来四面八方地收集数据。
一个胖胖的身影叼着一根减肥用的苦虱草冲我走来,他身后,方则亦陪同来,因为我先联络方则亦,由他汇报给学院,从学院紧急汇报到委员会。
他走过来时,我和麦子好像两团小小的影子,我们都被晒得够呛,胖胖的人撑起遮阳伞,再递给我一颗糖。
“师兄,师姐也消失了。”我压低声音对他说。
因为师姐明面上还是通缉犯,所以我在报告中没有提她,也没提妖狐,现在大家好像都不怎么说妖狐了,因为事情走上了正轨,谁还再去回忆一下那个名不正的名……因此她们仿佛是地底不存在的虫子,过着一种和我们没有交点的生活……
我师兄从命宽厚的手掌搭在我肩头,因为嚼多苦虱草,他身上散出一股混合的草药味:“你说,是莫名其妙的红光降临之后,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
“是的……当时我来守土派做客,然后麦子开车送我回去,我们在沙漠边缘看见了惊人的红光……”我试图酝酿着什么话,隐去关于天人和天劫的部分。
然而麦子却说:“什么红光,你为什么不说实话,是天劫来了。”
“天劫?”师兄回味着这个词,思索片刻。
麦子一股脑地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了师兄,方则亦在旁听着,他在观察我的表情。我想竭力表现出惊讶,但是我表演不出来,回去的时候方则亦问我是不是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