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似一语成谶,自立下太子后不久,他因病去世,七皇子顺理成章继承皇位,成为新一代明皇。
而他行登基之礼时,并未给陌国送去请帖,只邀了央国与三三两两的诸小国,可见他对瑾凌的忌惮,也可见如今天下局面,陌国自成一派,央国与明国交好。
那日登基宴会,卢氏宇特意相邀木子与柏居一同赴宴。
宴会上,木子还是那一袭白衫,身后跟着同样一身白衣,为不泄露自己的身份戴着面具与遮掩他身上气味的药囊的柏居。
他们遗世独立,与这奢侈浮华的宴会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来时,各国派来参加宴会的皇子都已入席,身旁坐着各自带来的女伴,俱不是锦衣华服,珠玉满头,整个大殿之上飘荡的都是女子用的上好的脂粉气。
诸位皇子见惯了穿金着玉的女子,如今见到一袭缟素白衣,一头乌发只用一素簪束起的木子,不觉耳目一新,都颇有兴味地上下打量起她。
他们的目光都在木子身上,唯有卢氏宇看见木子身后的柏居眼神亮了亮。
木子大步走到殿中央,与柏居一起拱手行礼道:“参见明皇”
见她身为女子,却与柏居一样行的却是男子礼仪,众人心中一惊,但见着卢氏宇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也不好多言。
卢氏宇扫过柏居眼里有说不出的笑意,点了点头,“免礼,请入坐”
木子谢过恩,与柏居一起落落大方地入座之后,想到自她进殿再至行礼,一直有几道或探究或好奇的目光紧盯着她,悠然自得地环视大殿,在迎上那几道目光时,不躲不避,丝毫没有平常女子与异性对视时的拘谨。
而这,不禁引起了央国大皇子黎宇山的兴趣,他将酒杯斟满,看着木子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起身敬酒道:“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第一百零八章 变化
木子自他出声后才将目光转到坐在她对面,拿着酒杯的黎宇山身上,对他无感,只觉得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倩影很是熟悉,只见那人着高贵紫色丝绸大秀衣,衣身处用金线绣了一朵花开牡丹,一头青丝挽起,头上簪着琉璃孔雀簪,鬓角流苏垂下,显得她高贵而不张扬。
可见她今日的装扮是费过一番心思的。
而最动人的还是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木子看了十几年,自不会看错,是木舞塔无疑!
想着自羽国出事之后,她与木舞塔已经八年未见,未曾想,再见时竟是这番局面,一时心内感慨万千。
黎宇山见木子许久未有回应,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木子起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向黎宇山拱手行礼道,“殿下,叫我余觅即可”
余觅便是柏居之前在楚国为木子取得化名,木子倒是喜欢得很,为出门在外方便便也用了。
寻寻觅觅,她这余下的一生可不就是在四处寻觅一个安身之所吗?
黎宇山见木子率性得很,觉得有趣,也以礼相待,向她拱手行礼道,“幸会幸会!”
丝竹声响起,一个个身姿窈窕的歌姬扭动着腰肢,挥舞着红袖,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卢氏宇见黎宇山席间都是似有似无地打量着木子,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木子最吸引人的便是她身上有种不输于男子的倨傲之气,让人想要征服,可是,若是黎宇山只将木子当做寻常女子一般去猎艳,恐怕未必能降得住她。
况且,就凭着她与瑾凌的那段过去,便能吓退不少对她心怀不轨之人。
他看向坐在木子身旁的柏居,见他席上都是一脸安静地偏头看着木子,面具下的嘴角总是微微上扬挂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不自觉地,他的嘴角也随着微微扬起。
席上,木舞塔坐在黎宇山身边一脸殷勤地为他夹菜倒酒,一副温柔恭顺的模样,与之前在羽国的嚣张跋扈,陌生得简直不像一个人。
木舞塔嘴角噙笑,心里眼里都是黎宇山,席上都未曾正眼看过木子,也不知她有无认出她。
宴会进行到一半,木舞塔笑宴宴地对着一旁的黎宇山说了几句话后,起身在丫鬟的服侍下袅袅向偏殿走去。
木子知道这宴会上都会留一处偏殿,专给女子补妆换衣,想来这木舞塔便是去了这处。
喝了这半天的酒,也该出去散散步了,木子微微舒展腰身,低头轻声向柏居打了个招呼,起身向外走去。
须臾,朱红色的走廊处,木舞塔换了一件深蓝色对襟丝绸衣,衣裳袖口衣领均用金线滚边,衣摆处艳压海棠,头饰为搭配衣服换了蓝宝石镶在鬓角,再用花钿细细点缀,额间华胜坠下浑若天成。
守在走廊处的木子上下打量她一番后,看得“啧啧”咋舌,“木大丞相的嫡女,果真是花容月貌!”
木舞塔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在揶揄她如今竟沦落到以色悦人。
自羽国被灭之后,木子这位羽国女王的“继承人”、余孽、瑾凌的心腹大患、倒不见落魄,还成为明皇的座上宾,躲在明国安逸得很,倒是她,虽说免遭劫难,可躲在央国处处看人脸色,受人白眼。
“公主如今已经看到我的处境了,满意了吧?开心了吧?”她如今无心与她纠缠,这次来明国参加宴会的机会是她费了不少功夫争取来的,现在只想尽快回席,免得惹大皇子不快!
她向拦住她去路的木子福了福,曲身道:“公主笑够了,请让路放臣妾过去”
木子这番拦住她并没有取笑她的意思,只是她在羽国与木舞塔从小到大斗了十几年,无论何事木舞塔总是乐得与她争上一争,就是为着瑾凌,当年她也没少与她作对,如今见她在黎宇山面前一副、做低伏小的模样,心内一时感触。
以前,是真的回不去了!
那个天不怕地不怕,豢养男宠,随心所欲,与她作对的木舞塔,真的回不去了!
她微微侧过身,让木舞塔过去。
“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过得好!”
在木舞塔走到走廊转角处,她听到木子没头没尾地冒出这句话,脚步一顿,莫名勾起心里一阵伤感,但只一瞬,她理了理并未凌乱的鬓角,仰起头脚步匆匆地向正殿走去。
在木舞塔走了之后,木子看着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静默了许久,她也不知为何自己临了要补上这么一句,只是觉得经历了国破家亡了之后,她与木舞塔那些女儿家的小摩擦倒显得那么令人怀恋 ,那时她还是个被木越宠坏了的高高在上的公主,也是个为了一个男子不惜违抗母命的蠢货!
柏居见木子从宴席上出来许久不见回去,后见着木舞塔都已回席,还未见她的踪影,放心不下,便离席去寻。
他思及在楚国太后的宴会上,木子在偏僻处摔倒,当时她身怀六甲,险些酿成大祸,于是他便一直往偏僻处寻。
柏居在园中错落有致的假山中穿行,今夜没有银白色的月光,没有闪烁如明珠的星星镶嵌,夜色黑得具有侵略性,让柏居一时辨不清方向,他只能借着提着的灯笼发出的微弱光线驱散黑暗,只是这视线范围实在有限,只看得到几步之远。
“你在找谁?”这时,一只温暖厚实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肩膀,从身后传来的声音低沉嘶哑,魅惑十足,像是行动在黑夜中的精灵。
柏居转过身,见着是穿着一身玄黄帝服的卢氏宇正站在他身后,笑意盈盈。
“许久未见木子回席,我过来寻寻她”他侧身向他身后探了探,见他只身一人,“怎么未见你的两个侍卫?”
“我没让他们跟过来”卢氏宇耸耸肩,柏居提的那个灯笼是用画着美人的宣纸糊的,上面的美人眉目传神,身姿婀娜。
而在灯笼散发的昏暗光线中,他看着柏居那张带着面具的脸渐渐恍惚,脑海里都是平日里柏居未戴面具的样子,今晚若是有月亮,月宫中的嫦娥仙子怕也就是那副模样了,“我也不喜欢今日这种场所,太闹!”
柏居见他与他聊天用的是常语,并未自称“朕”,本来今日赴宴,想着如今卢氏宇已贵为天子,自是不能像平日一般相处,但真要他卑躬屈膝,他又实在不擅长,故席间一直都是闷头喝酒,很少与他交际,现在见卢氏宇并没有自恃身份,还如以前一般待他,之前的拘谨倒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