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加鞭地行了一半路程,这时正在一处荒野里扎营落脚,却有一路随行的御医来报,木子已怀有月余身孕。
瑾凌此时正在文案前拟写一封给老树的书信,告诉他,照这个行程,不过月余就能赶回宣城,宣纸上的墨字落了的那一半还未干透,剩余的还在狼毫笔上凝着一滴墨珠,瑾凌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惊,而后便是狂喜,他将毛笔随意放下,任凭墨珠在洁白的宣纸上开了一朵墨香四溢的花。
他欣喜若狂地赶到木子歇息的营帐里,掀开帘帐,便看见不远处躺在榻上和衣而睡的木子。
他走进去,越走越近,近得能看见木子微微掀动发颤的睫毛,她一定是又做噩梦了。
瑾凌怜惜地覆上她冰凉的额头,冷冰冰的触感通过指尖传达到他的心底,却被他心里隐藏的那股火给融化了。
木子睁开眼,与他四目相对。
瑾凌贴上她的面,看向她还未显怀的小腹,嘴角扬笑,声音轻软,“这次我们就要个公主好不好?”
木子这一孕,将他们的行程也耽搁下来,足足行了三个月,方才到了宣城底下。
老树远远地带着文武百官站在城墙下迎候,他几月前就接到黄虎威上的文书战报,那个笔墨不通,词意不达的武夫将军,连篇累牍地复述许多无关紧要之事,最后,总算将这场战役做了个贴合事实的总结:天子亲征,士气高涨,这商城他们折损不过数百人就已将其攻下,可谓是大获全胜!
而经此一役后,原本对瑾凌颇有微词的诸位将军,纷纷俯首,再无芥蒂。
远远就见到了护送瑾凌回城的周将军,老树带着文武百官叩首迎驾。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瑾凌掀开轿帘,踏着早有人放好的木墩子下轿,将老树扶起,“庆丞相辛苦!”
而后对着还跪着的诸位大臣们,“诸位爱卿平身!”
“谢主隆恩!”
瑾凌将木子带回宫里安顿好后,便进到御书房召见老树及众大臣商议朝堂之事。
直至缺月高悬方才散去,他回景懿宫时,在宫门处看见了一身单衣立在月影树下的冰儿,她的怀里还抱着一尚在襁褓的婴儿。
只半年不见,她却已瘦骨伶仃,站在树下翘首以盼望向景懿宫的模样,让瑾凌心中的愧疚之情在此刻油然生起,他想起半年前给冰儿的承诺,说好的,要在她分娩之前赶回来陪她……
可,看到她怀里搂着的孩子,以及跟在她身后的青梅……
她做到了给木子的承诺,他却未能做得到。
瑾凌叹了叹,从身上取下披风,走上前给冰儿披上,柔声道:“晚上天凉,你身体不好,还是要多穿些衣服”
冰儿转过身,看向瑾凌的眼睛有说不出的欢喜,化不开的蜜意,可即便心中的情意思恋在澎湃,她还是谨记自己为人妾侍的本分,她抱着孩子略一屈膝行礼道:“臣妾携二皇子参见皇上”
第一百七十章 妒火焚身
瑾凌将她扶起,掀开襁褓看了看熟睡的孩子,白里通红粉嘟嘟的脸颊很是可爱,“这里风大,怎么不进去坐?”
冰儿低头,“姐姐长途跋涉赶回宣城,臣妾不敢惊扰”
瑾凌见她如此知礼,心中的愧意更甚,又不知要说些什么,只得将眼神引到这熟睡的孩子身上,伸手将他接过抱在怀里,他甚少与孩子亲近,就是栖止也一直都是柏秣在带,更别说连面都少见的栖羡了。
许是因为经验少,抱得这孩子不舒服,这孩子朦胧地将小眼睁开,看了瑾凌一眼,而后“呀呀”哭了起来。
瑾凌面对这么一个小娃娃没由来的哭诉,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一向惯于临危不乱的他,显得有些局促……
见瑾凌尴尬地立在那里,冰儿捂嘴偷笑一阵后,为瑾凌解难地将那小娃娃接过搂在怀里哄起来。
瑾凌看着在冰儿怀里渐渐安静下来的小娃娃,他感觉奇妙地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他握着冰儿的手,“是朕食言了,对不住你……”
冰儿笑得温柔,上前,依靠在瑾凌怀里,看着夜空上方的月光洒下那张密密麻麻的网,柔和温暖地罩在他们的上方,“无妨……臣妾只要皇上能够安全地从阵前回来就好了……别的臣妾什么都不敢求……”
一个女子无欲无求地爱着你,换做何人都无法不为之动容,瑾凌心里各种情愫涌上心头,他喉咙滚动着,却也只是安慰地拍了拍冰儿的肩,而后将她推开道:“这里还是冷,别冻着你跟孩子,不如进去坐坐……”
冰儿顺从地低下眉。
瑾凌嘱咐青梅将冰儿搀扶好,随他一起进了景懿宫。
景懿宫里灯火通明,木子此时正卧在榻上看书看得入神,许久未见,青梅一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眼都红了,她脚步一乱,就想向她冲过去,一诉心中的牵肠挂肚,可又顾及冰儿以及瑾凌在场,不敢放肆,有逾距的动作。
唯有冰儿将眼光放在了木子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怀里的襁褓,心里五味杂陈。
木子听见脚步声,抬眸看来。
瑾凌快步上前,挨在榻前坐下,手很是自然地搭在木子的小腹上。
“可按时吃安胎药了?”
木子将书放下,点了点头。
冰儿乖巧给木子行了一礼:“妹妹前来打搅,姐姐切莫见怪”
木子对着冰儿身边红了眼眶的青梅点头一笑,而后将目光放在那小娃娃身上,柔声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什么时候的事?”
冰儿也看着怀里睡得安稳的孩子浅笑答道:“已经有四个月了,是个皇子”
“我可以抱抱他吗?”
“这是自然”冰儿上前将孩子放在她的怀里,这两人一番动作后,这孩子只微微伸了伸手脚,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木子握着小娃娃只有她两根手指大小的小手,放在嘴上亲了亲,手不自觉地也抚上了自己的小腹,笑得一脸温柔。
“弑凌以前也是这样……”
瑾凌从未见过笑得这样温柔的木子,他戳了戳这孩子的脸道:“怎样?”
木子望向他,“这样小……我那时抱着他老是担心他吃不饱,养不大……
“那时的他又不认生,看见谁都笑……都要抱……”
想到弑凌“呀呀”学语的模样,木子至今还觉得有趣。
瑾凌无法将那个能将比自己大几岁的一群孩子捆了,跋扈张扬着要收赎金的弑凌与眼前这个乖乖躺在怀里,安安静静的小娃娃联想在一起……
看来,与木子分开的这段时日他错过的太多了……
不过……幸好,他带着笑摸了摸木子隆起的腹部,这一切,还有弥补转圜的机会!
冰儿看着木子搂着她的孩子,与瑾凌恩爱缱绻的画面,他们宛如一家三口,温馨和谐。
想起方才在宫外为自己披上披风,嘘寒问暖的瑾凌,明明相隔不过一杯茶凉的功夫,却判若两人一般,茶凉人走,心里再也没了温度。
原来,有木子在,她竟还是多余的。
第二日,冰儿接到旨意,孩子得赐名栖顺,赐字执若,虽未晋冰儿的位份,可一般皇子能得皇恩赐名已是恩宠,像栖顺这般,还尚在襁褓就已得瑾凌赐下字号,更是少有,足见瑾凌对这孩子的宠爱。
冷冷清清的清华宫在这天门庭若市,前来祝贺的人,或是真情或是假意,迎来送往,冰儿都不在乎。
她倚在宫门前,绿引正在清点今日收到的那些贺礼,木子既已回宫,青梅自然派回了景懿宫。
只剩下绿引一个得力的,忙得不可开交。
她又是指挥着一小丫鬟小心地将一羊脂花瓶,拿下去库房收好;又是惦记冰儿晚上睡不安稳,嘱咐一小太监将红珊瑚盆栽挪去冰儿寝殿摆好,安神助眠……
闲暇之余,留意到痴痴站在宫门口的冰儿,摇头叹了叹,现在已经子时,那人若是要来,早就应该来了……
她故作轻松欢喜地拿着一块玉佩递给冰儿,“娘娘,丞相送来这块玉佩您看好不好,奴婢瞧着它通透碧绿,触手生温,细闻之下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好闻得很!一定是珍品!丞相真是疼我们的小皇子呢!不过也是,他就您这一个女儿,不疼您疼谁呢?爱屋及乌,我们小皇子自然也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娘娘,您说?绿引说得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