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叟听他这番贴心的话心里莫名一暖,掬着一般老泪,握着他的手不肯松,明明他只是像他儿子一般大的年纪,听他说话,却让人格外踏实心安。
好像生活真的会想他说的那般,战争会结束,儿子会回来,会有那么一天,他坐在祖先种下的那棵参天大树下,儿孙绕膝。
出了豆腐铺后,瑾凌看着坐在马鞍上没心没肺直打哈欠木子,戏谑道:“吃饱了就想睡,你一天也是心大得很”
木子憋着半个哈欠咽下,偏头睨了他一眼,懒得理他,滴溜溜的眼睛看向别处。
走了大半圈,见不是妓院就是酒肆,着实无趣得很,太阳又烈,烧得人有些燥跟乏,木子朦胧着眼睛,仰头又微微打了个哈欠。
小镇外不远的就有一座小山,树叶淬了油般青翠碧绿,风一吹,在阳光下飘荡着一闪一闪地反着光。
瑾凌来到这座山下,下了马,将手中的缰绳递给唐余,半蹲着捡起一块银色碗大的石头,见这块石头质地匀亮泛着银光,拿在手里颇有份量,再起身看见周围果然如同那老叟所说的,有不少同他手中这块一样的石头。
他倒不真相信会如同那老叟说的那般神乎其神,山还会有心。
他将手中的石头抛回原地,从唐余手里将缰绳接过,翻身上马。
“回营!”
“是”
回了营地,木子晒得脸红红的,瑾凌见她有些疲乏,嘱咐释颖伺候她歇息后,便带着唐余来到营帐的一处文案前,执笔在纸上书写不断,唐余在侧为他研墨。
释颖给木子放下纱帐退下后,在外原本哈欠不断的木子此时意识异常清明。
她睁着眼看向同一个营帐隔了几层轻纱,不远处奋笔疾书的瑾凌,想到在离她只有几公里的外,处于商城的柏居,一脸的忧心忡忡地叹了叹气。
她虽然现在已能猜到瑾凌要做什么,可,却无能为力!
瑾凌至黄昏方才拿着写好的那张文书,来到黄虎威与诸位将军议事的营帐,掀开帐帘,快步走了进去。
黄虎威与俞行至见他来,连忙起身行礼,他身侧的一众将军见黄虎威如此,略微迟疑后,方才跪下,虽下跪,可脸上尽是敢怒不敢言的不悦。
这时的瑾凌并未穿上盔甲,着一件银色衣袍,他略微扫过营帐里的诸位,掀起衣袍跨步走进去。
黄虎威退下,与诸位将军并立,将首座让出。
“起身吧”
瑾凌坐下,看着身旁石桌上摆的那杯燎燎升起白雾的热茶,颇不客气地拿起茶杯在手里漾了漾,而后将茶水倒掉,拿起茶壶另外给自己再倒了一杯
“朕这次前来,是想听听诸位将军对于商城一战商议得如何?”
黄虎威拱手,“启禀皇上,末将与诸位将军商量许久,火攻最为妥帖”
“哦?有何凭据?”
“这商城的六月份不同陌国,闷热异常,日头猛烈,极易起火,末将已派人找来当地的居民问过,据他们所说,这里四周临山,属于盆地,这只是个开始,一段时日后这里天气会更加闷热,这无疑是火攻的大好时机!”
黄虎威遥遥指向商城方向,“末将提议,可将菜油用坛子装好秘密运向商城不远处的那座山上,再派人从那座山上将菜油坛子扔向商城,坛子易碎,菜油流得整个商城都是,倒时再安排一群弓箭手,将燃火的箭射向商城”
“火势大了,里面局势一乱,我们可从再从正面进攻,两边夹攻,杀他个措手不及!”
瑾凌听得认真,且看黄虎威平日五大三粗的模样,可在战事上计划周祥,面面俱到,是个难得的将才!
只是再听到他将附近的村民找来军营问过,摇了摇头,叹道他真是个不知人心世故的愣头将军!
是以怎会不知,对那些在这土生土长的村民来说,他们只不过是侵占他们家园的入侵者,又怎会真心相助?
见瑾凌无故叹气,黄虎威问道:“怎么?皇上?是有何不妥之处?”
瑾凌还未说话,站在黄虎威身后的一位将军不顾自己的臣子身份,冷哼着闷声闷气道:“游山玩水了一天,当然是累了!”
黄虎威见他对瑾凌不敬,厉声呵斥道:“住嘴”
那将军见黄虎威开口,连忙低下头,再不敢出声。
瑾凌将那茶杯端在手里摩挲着做工粗糙的杯沿,战营里的一应物件自是比不上陌国皇宫里的精致,这里的一切都只注重实用性,未经雕琢,自然学不会拐弯抹角。
瑾凌仰头将杯中的茶水喝下。
是以,何曾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过这等话!
他看向方才出声的将军,犹记得黄虎威曾向他介绍过,他姓邓,问道:“邓将军是觉得这计划无懈可击了是吗?”
那位邓将军年约四十,瑾季得势之时被派去长年镇守边关,极少有进京面圣的机会,与黄虎威是挚友,后黄虎威受重用后,他也得调用前来协助。
与瑾凌不过数面之交,瑾凌为君,他为臣,见瑾凌还唤得出他的姓,不由得心里生出异样情绪来,就连原本因瑾凌这些时日抛下战事出去游玩的怨气也散去了许多。
第一百六十五章 围困
他拱手行礼,“末将不敢”
“朕这几日微服私访,听到的却与你们的不一样”
黄虎威瞪了老友一眼,拱手问道:“末将们愿听皇上高见”
瑾凌继续道:“朕听闻过段时日,这里陆续会有几场大雨”
那位说山羊胡将军妇人之人的将军出列道:“末将认为下雨也无碍,油不溶于水,一下雨,火势若一大,也只会随着油随着雨四处乱窜罢了,倒时商城局势越乱对我们越是有助益!”
瑾凌冷声称道:“周将军!商城里的不光有敌人!还有数以万计的无辜百姓!若是置他们性命于不顾,就算我们将商城那一亩三分地占了,又怎能服众?”
那位周将军听见瑾凌疾言厉色,脸色变了变,“是末将唐突!”
“现在若论起这消息的真假还为时尚早,只不过为以防万一,需得有个备用计划才是!”
黄虎威见瑾凌胸有成竹,自有打算的模样,心里莫名觉得踏实,问道:“皇上以为如何?”
瑾凌将手中的茶杯放回原处道:“朕以为不如借势打势来得痛快!”
一直未出声的俞行至茫然问道:“如何个借势打势法?”
瑾凌凝声道:“商城因背靠山,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占了地利,不如就从他背后靠的这山上下手!”
瑾凌将手上拟好的文书递给唐余,唐余转交给黄虎威,“传朕旨意,大军分三万驻扎在商城东南方向,离我军营帐远不至五公里;分三万驻扎在商城西南方向,离我军营帐远不至五公里,立即执行!”
营帐里,天子的威势压得诸位将军虎躯一震,不敢有丝毫疑虑,冰冷沉重的盔甲相互碰撞发出叮当声响,诸位将军叩首齐呼。
“是!”
震天高亢的声音震得帐中的门帘都颤了颤。
商城里,卢氏宇早已挪出皇宫,就在城楼处不远的一鼓楼里落了脚。
这日他正与柏居围在文案前讨论战事,这时有随侍来报,说,陌国驻扎的大营一分为三,向商城的东南及西南方向挪去。
卢氏宇闻言急急忙忙地冲上城楼接过随侍递过来的远境片瞭望,这是由一块晶石打磨得透明的薄片,然后再请工匠用细丝围了个框,用时手只用拿着框上留出的把。
这远境片甚为神奇,若是拿着看近处的人模糊万分,可若是拿来看远处,似能将人放大一般,如在眼前,细节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拿着这镜片,见着井然有序地向东南及西南方向撤离的那群人在队伍后面都跟着一行马车,车上似放了他们的行囊等物件。
看来他们是准备另外再扎两个营!
卢氏宇不知瑾凌葫芦里要卖什么药,眉头皱得更深了。
见到那呈插翅难逃三角形状将商城三个方位都围住黑压压的陌国军队,他失魂落魄地放下远境片,哀哀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一身玄衣的柏居见他如此,走上前蹲下,拍着他的肩道:“是我对不住你,若不是我,你还好好地做你明国的皇帝,也不至于会到如此地步”
卢氏宇苦笑着摇摇头道:“不,不是你,我心比天高,即使没有你,我与瑾凌也会有兵戎相见的一天,若我现在不能赢,以后也不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