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力量并不足以与鬼抗衡,所以借助他人的力量才是十分必要的。
哪怕被利用的人对自己而言很重要。
一入日向是个彻头彻尾的功利主义者,哪怕心中存在着一时间的、名为“善良”的光,那束光也会很快熄灭。她会把所有的事物都放在心中那杆天秤上衡量,连挚友也不例外。
况且,自己想要杀死童磨和狯岳,甚至不惜变成鬼,蝴蝶忍未尝就没有这样的心情。一入日向不认为自己应该阻止她,对心中充斥着恨意的人而言,阻止她们报仇才会将他们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若成功,大家都得以解脱;若失败,也不过是死而已。
早死也是死,晚死也是死,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又何必来当猎鬼人呢?
“等下了地狱,我会好好跟她道歉的。”
这么说着,少女迈开脚步,一马当先地走了出去。
桑岛慈悟郎会很失望的吧,自己寄予厚望的徒弟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道歉是肯定要道歉的,但那是下地狱之后的事情——说不定以后也不会有机会道歉了,大家都是死后轮回转世的人,只有一入日向从一开始就应该下地狱。
在鸣柱的手碰到房间的拉门之前,看起来不太坚固的隔离设施从外部被打开了。
一入日向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出现的非人生物。对方颜色鲜亮的眼眸中,大写的“陆”字清晰可见:那是成为上弦之鬼的证明。
“真难看啊。”少女略微歪了歪头,她收回伸出去的手,自言自语般地对狯岳道,“我还以为从桃山出来之后会稍微有点进步呢……看样子你是真的烂到骨子里了。”
狯岳不怒反笑:“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你不也变成鬼了吗?”
“啊,是啊,我变成鬼了。”一入日向十分坦然地回答了对方的反驳,“但是那又如何,我变成鬼是为了杀掉你们,等你们都死了,我自然会去找师父。”
“不变成鬼就打不过我们的蝼蚁还妄想杀掉我们?”
“随便提上来凑数才挤到上弦的吊车尾,”跟在少女身后的我妻善逸突然出声道,“你很开心嘛?”
狯岳这次是真的笑了出来,“你倒是变得能说会道了嘛?”
虽然很想直接自己出手解决掉眼前的叛徒,但一入日向明白,自己所能够做的并非凭一己之力打倒狯岳——在她死后,雷呼一脉的继承人就只剩下了我妻善逸,作为名正言顺的鸣柱候选人,清理门户的工作也应该是我妻善逸来做。
至少最后一击应该是由小师弟来完成的。
金色与黑色的刀光在房间中纠缠碰撞,眼见我妻善逸渐渐落于下风,一入日向拔出日轮刀,迅速移动到交战双方中间替他接住了这一击。
狯岳变成鬼的时间并不短,光靠我妻善逸的实力,确实很难做到独自击杀它。
“你这家伙……吃了不少人吧?”少女用刀架住前任师弟的攻击,扯着嘴角冷笑道,“喂,你现在还分得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吗?”
“当然分得清了!”狯岳大吼着,随着上弦之鬼的动作,雷呼一脉的师姐弟二人身形被刀刃卷起的气浪推得向后飞去,“正确评价我、认同我的人是‘善’,不认同我的是‘恶’!”
这家伙早就没救了。
一入日向想。
早在桃山的时候她就预料到了如今的结果,因此就算我妻善逸会对狯岳抱有一定程度上的仁慈,在她眼中,如今的上弦之六也不过是“恰巧有点交集、必须被斩杀的对象”而已。
密密麻麻的刀光在二人身边炸开,带着足以灼烧皮肤的热量,在少年身上开出暗色的血花。
虽然很不想这么早出手,但这么下去善逸绝对会被杀掉的吧?
少女向前迈出一步。斩击落在没有被制服保护的皮肤上,落下一道道伤口。然而已经不再是人类的一入日向并没有理会这些攻击,在被伤痛击垮之前,身上的伤口就已经愈合了。
如果不是之前的战斗消耗对身体产生了不可逆的负面影响,谁会想要变成这种恶心的怪物啊。
派她去接珠世回鬼杀队也根本不是因为信任,而是产屋敷耀哉在帮助她隐瞒身体已经快到到达极限的事实。现阶段的鬼杀队根本经不起下一位柱级强者陨落的消息。
对鬼杀队的各位柱而言,这是一场只能赢不能输的战斗。
“就当是给可爱的师弟铺路好了。”她挥了挥日轮刀,刀穗随着少女的动作晃动了一下,“好歹也是同门,狯岳,你对即将成为善逸的垫脚石这件事应该不会有任何异议吧?”
新晋的上弦之鬼一愣。
既然是鬼,被斩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与鬼舞辻无惨正面对决之前,清理对方的爪牙也十分重要。
“作为叛徒,你会死在这里。”少女口中吐出平静的、如同宣告般的话语,“不是被我,而是被雷之呼吸唯一的继承人,我妻善逸斩杀!”
雷
我妻善逸并不讨厌一入日向,他只是有些害怕她。
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短刀他根本没有好好了解过一入日向这个人。
即使一入日向会抱着逗弄小猫小狗的心态和他讲自己的过往,我妻善逸也完全无法感觉到这个人的情绪波动:那些事情听起来像是某个三流话本里的剧情,而一入日向的声音更是平稳到令人根本无法相信她是当事人。
我妻善逸不明白。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仿佛将自己和“其他人”完全割裂,将所有人都视作随时可以被牺牲的东西。
“我啊,比任何人都讨厌自己。”少女手中的日轮刀劈开上弦之鬼的刀刃掀起的黑色闪电,狯岳觉得自己似乎是被某种野兽盯上了,“我讨厌自己的脸,我讨厌自己的身份,甚至讨厌自己的名字。
——日向,多可笑啊,我明明就不是太阳!”
她不是太阳,不会是太阳,也不能是太阳。
太阳应该是灶门炭治郎那样的孩子,无论发生什么都能十分温柔地注视着这个世界,即使背负血海深仇也不会被负面情绪迷惑心智,永远都能做出在一入日向眼中“温柔到近乎懦弱”的决定。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讨厌这张本不该如此美丽的脸,讨厌这具破破烂烂的身体,讨厌被生母赋予的、与自己完全不相符的名字,更讨厌身上流淌着的血脉。
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呢?自己为什么不能和那些孩子一样始终温柔地注视着这个世界呢?
一定是因为她身上流着肮脏的血吧。为了达成目的不惜牺牲一切、将重要的人当成胜利的必需品而随意处置的特质,都是身体里的血所赋予的。
“但是呢,我现在突然觉得,偶尔放纵一下也不差。”少女歪着头,无声地笑了起来,“至少在此时此刻,我能够毫不犹豫地对你拔刀,不是吗?”
变成鬼的狯岳比印象中的更加难缠。
还在桃山的时候,一入日向就经常和狯岳比试,狯岳也根本无法从她手里讨到好处,但现在与那时略有不同,少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对手并没有用尽全力。
与之相对的,她也没有拿出全部的力气。
比起厮杀,两只鬼之间的战斗更像是一种有所保留的试探,他们并不能确认自己的对手现如今到底是何种水平,于是只能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摸索着,寻找令对方一击毙命的方法。
真无聊啊。一入日向想。
狯岳对她的厌恶和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从小到大,狯岳并没有赢过她一次,这样的心理压力在实战中会让它产生一定的破绽。然而狯岳并不傻,为了将风险降到最低,上弦之六也没有选择大开大合的作战方式。
所以才说自己讨厌这种对手:明明是个无药可救的蠢货,却又在某些地方异常精明。
为了主动打破僵局,少女将手扶在刀柄上,摆出了足以激怒对方的起手势。
雷之呼吸,壹之型,霹雳一闪。
狯岳学会了桑岛慈悟郎教授的所有招式,除了第一型。在这样的环境中摆出起手势无疑是一种示威,一入日向了解狯岳,对方一定会接下她的挑衅。
必须是她的挑衅才有用,连我妻善逸都做不到。
如她所料,在日轮刀动起来之前,黑色的刀光便从四面八方涌向了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