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这次没死,”她喘了口气,故作轻松道,“我以后肯定好好穿队服。”
背对着霞柱,一入日向没法看见时透无一郎的表情。不过那大概不会是什么令人愉快的神色。
“喂,我说啊,时透,”少女再次将刀收回刀鞘,摆了个起手势,“我撑不了太久,别磨磨蹭蹭的——真的让这怪物突破了防线,柱的脸可就没地方放了。”
话音落下,鸣柱的身形再次窜了出去。
雷之呼吸,壹之型,霹雳一闪。
在桑岛慈悟郎的三位弟子中,一入日向自认为是最中规中矩的那个。直到出师,我妻善逸都只学会了第一型,而背叛鬼杀队的狯岳则是除了第一型什么都会。
她不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也不太明白桑岛慈悟郎为何会认为她才是最有可能继承衣钵的那个。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必须活用自己所学会的招式,给时透无一郎争取时间。
章鱼足须状的物体从鬼的身上长出来,遮天蔽日般掩住了视线。
少女下意识挥刀去砍,然而这些东西的弹性和韧性都超出一般认知,日轮刀刃没入肉里,却始终无法将它们斩断。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海鲜批发吗?”
一入日向大声抱怨着,借着章鱼足发动攻击的空档猛地从那堆肉里挣脱出来。
这次交锋终究是以鸣柱的失败告终,不过至少是把鬼的视线从时透无一郎那里吸引过来了。一入日向对自己到底能不能撑到时透无一郎挣脱束缚并没有什么自信,然而到底是赶鸭子上架,就算知道赢不了也不能一走了之。
壶里的怪物占了上风,它一边桀桀怪笑一边扭动着身躯,似乎对自己能够同时压制住两名柱这件事十分得意。
麻痹感逐渐从伤口扩散至头顶。少女在“拔出扎在侧腹上的刺”和“不拔”之间犹豫了几秒钟,最终还是选择就这样随它去了。
只是中毒的话,至少还能稍微挣扎一下。失血过多就全完了。
雷之呼吸,肆之型,远雷。
她并不擅长防守,比起站在原地等敌人动作,一入日向更愿意提前一步行动。在她的认知中,出手越快,攻击成功的可能性就越高。
意料之中,这次进攻也没有命中。在被鸣柱的刀刃命中之前,壶中的鬼放了出铺天盖地的鱼所形成的屏障。一入日向不得不强行改变攻势,少女在半空中硬生生扭转了身体,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挥刀。
雷之呼吸,陆之型,电轰雷轰。
闪电般的刀光如同绞肉机粉碎了凭空出现的水生物,然而在放下心之前,被斩断的鱼类体中猛地迸出气味刺鼻的液体,纵使高速斩击能够将绝大部分液体甩开,被毒素侵蚀的身体也无法和全盛时期一般隔绝所有的异物。
冰凉的鱼类□□落在手臂上,下一秒突然点燃般地烧了起来。
一入日向好不容易从怪物的攻击中脱身回到尚且无法动弹的时透无一郎身边,紧接着,少女的双手如同脱力般略微松开,并不趁手的日轮刀落在地面,发出细微的闷响。
大脑中仿佛被人塞进了一群蜜蜂,它们四处乱撞着,将人的思考能力撕扯得粉碎。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起来,肺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连正常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本就底子薄弱的鸣柱自然无法经受住这样的情形,别说拿起日轮刀,她甚至发现自己无法和往常一样动用呼吸法强行护住心脉。
那些鱼……是有毒的啊。
似乎是为了回应少女后知后觉的顿悟,埋在侧腹的毒针也火烧般地爆发出不同寻常的高温。有一瞬间,一入日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锻刀师村落还是被人丢在滚烫的汤锅里。
真难看啊,明明两个人都是柱,却被一只鬼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少女自嘲般地勾起嘴角。
她会死的吧。
想来也是,鬼们绝不会留着她和时透无一郎这样的威胁,对那些怪物而言,削弱鬼杀队的战力才是最为正确和稳妥的做法。
只是有点不甘心啊。
明明才跟玄弥说好了要一起下地狱的,自己先走一步未免也太不厚道了。
一入日向吃力地抬起手臂,想要抓住落在地上的日轮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熟悉又陌生的鞋。
咦——
不知哪来的力气,少女仰起头,赤红色眼眸中清晰地映出了来人的身影。
她听见自己不可置信的呢喃声。
“香奈惠前辈……?”
心愿
自己是什么时候加入鬼杀队的呢?
日子过得太久就会下意识地忽略时间流逝的速度,以至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剩下类似“我本来就应该在这里”的毫无根据的想法。
对现在的一入日向而言,“为了杀鬼而战斗”、“为蝴蝶香奈惠报仇”、“为桑岛慈悟郎清理门户”以及“做好随时都会死掉的心理准备”就和呼吸一般十分寻常,寻常到她连自己到底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都无从得知了。
她突然想起自己来鬼杀队的第一天傍晚,尚未离世的花柱逆着光站在她面前对她伸出手。蝴蝶香奈惠的手指很长,掌心的纹路也很好看,可一入日向还是面无表情地拍开了她的手。
倘若那个时候握住香奈惠前辈的手就好了。
有些时候一入日向会这么想。
所以当蝴蝶香奈惠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对她伸出手时,少女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递了上去。
一入日向的手并不好看。她的手指有些短,指甲里沾着泥,指缝中还混着血水。少女突然害怕什么般将手从前辈的手心里抽出来,局促不安地在衣摆上蹭了蹭,这才再次牵住对方的手。
蝴蝶香奈惠攥着她的手向前走。
周遭很暗,几乎没有光,也看不清身旁的事物。一入日向只觉得蝴蝶香奈惠在眼前闪闪发亮。牵着手的前辈成了这片黑暗中唯一能够映入眼帘的景色。
她们沉默地向前走着。
一入日向想问蝴蝶香奈惠“我们要去哪里”,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另外的意思。
“对不起,香奈惠前辈。”她说,“我没能杀掉童磨。”
前任花柱停了下来。少女略微低着头,她感觉到对方空出来的手掌落在自己头顶上,可她有些不敢抬眼去看——她什么都没有做到,报仇也好,保护蝴蝶香奈惠的亲人也好,明明过了这么久,一入日向却还是个一无是处的家伙。
就和家里人被鬼杀死的时候一样,一无是处的家伙苟且偷生,更有活下来的价值的人却再也无法睁开眼睛了。
“不仅如此,我还没有办法让忍和香奈乎离开鬼杀队。”
蝴蝶香奈惠死前,她没有保护住任何人,蝴蝶香奈惠死后,她依旧没有保护住任何人。
蝴蝶忍和栗花落香奈乎最终还是走上了蝴蝶香奈惠最不想让她们走的道路。
如果自己再强大一些,说不定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可无论怎样努力,不行就是不行。她打不过童磨甚至还把自己弄得一身伤,而这样的她也没有资格去和蝴蝶忍说“你走吧,我来报仇就可以了”。
弱小即原罪。
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弱小。
蝴蝶香奈惠放开了少女的手,她微笑着用双手捧起一入日向的脸。后者的眼眸中清晰地映出了前花柱装饰在脑袋两侧的蝴蝶发夹。
一入日向的辫子上也绑了一个,另一个则是在栗花落香奈乎手上。
“香奈惠前辈……?”
“为什么要让忍和香奈乎离开鬼杀队呢?”前花柱轻声问。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一入日向回答道,“香奈惠前辈希望她们活下去吧。”虽然偶尔也会出现勉强活到退隐的猎鬼人,但那样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蝴蝶忍的资质并不好,即使靠着自身的药理知识与鬼进行战斗,自身的缺陷终究还是缺陷。
蝴蝶香奈惠所希望的,从来都是自己在乎的人能够拥有光明的未来。
不待对方回应,一入日向又大声道。
“对不起,前辈,对不起!”她说,“是我太弱小了,如果我能够变得更加强大,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倘若她再强大一些,能够在上次交锋中斩杀童磨,她也有理由劝那两个人离开。
可那都是倘若。
因为不够强大,所以连开口劝蝴蝶忍和栗花落香奈乎离开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