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要实行全面改革?什么改革,啊?7号线要暂停运行?那我怎么上班?打车很贵的啊!公交车多挤你又不是不知道……”
今天和昨日热议的话题不同,但都很生活化,并且一定是一段时间前曾讨论过的新闻,比如每隔一段时间就被爆出的艺人的恋情。
那么,案件呢?林森呢?
火光、碎片、巨响呢?
那枚炸弹呢?飞身将人扑倒在地的那位警官呢?血腥和死亡呢?
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知道爆炸案的发生,没有人知道林森刑警为保护姜涩琪而死亡,因公殉职?不,无人伤亡。
媒体报道称这是一次煤气爆炸的意外事故,因为警方就是如此告诉他们的。
没有人说:“林森警官一生鞠躬尽瘁——”
只有某电视台晚七点的新闻节目中主播一句冷静、客观的“今日首尔市某小区发生煤气爆炸,所幸无人伤亡。”
SM全面封锁了消息,拒绝让自己旗下的艺人姜涩琪接受任何采访,哪怕只是表示对自己救命恩人的一句感谢。
林森的葬礼非常简单低调,丈夫和婆婆没有来参加,亲戚朋友们只是在家中讨论:“一个女人家去当什么警察,你看出事了吧。”
“唉,怪不得闹离婚,从事这么危险的工作又不能照顾家里,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啊。”
“怎么死的?”
“谁知道,大概是被报复了吧……”
婆婆对林森的丈夫说:“叫你当初和这种女人结婚,你看多晦气!就是个没福气的,孩子怀不上,人也没了。”
她说:“前些日子我看那个李阿姨家的女儿,大企业的高管,对你好像有点意思,儿子啊你得好好把握机会……”
丈夫憋不住得意的笑,微微仰起头故作矜持:“我知道了。”
更没有追悼会。
“为避免引起公众不必要的恐慌,不向外公布林森的死亡原因,不向外公布案情,一切从简,”局长看着时熠,眼神平静,“明白了吗,时队长。”
时熠摸了摸口袋,没有掏出一支烟而是摸出打火机点了点,“叮,“叮””,眼睛里映出那火光,片刻,他收了打火机,利落行礼,沉声道:“明白。”
时熠能争取到的只是一个很简单甚至仓促的悼念会,只有几人参加。
场地很小,很多人没出席,包括用她的命换回来的姜涩琪。
技侦专员何归没穿那一身皱不拉几的格子衬衫,难得穿了一身板正的警服。
他站在林森的遗像前,迷茫又专注地打量着她,她很少笑,眉间总是皱着,灰色的眼睛里情绪淡漠,但手却温暖有力。
他和林森相处时间很短,却依然深刻地记得林森第一次听他的名字时对他说:“何归,何处归去,何时归去,为何归去。好名字。”
没人这么讲过他的名字,他那时憋红了脸说,她的名字也好听。
林森笑了笑,没问他为什么好听。
说他名字是个好名字的人,现在归去了哪儿呢?
时熠走过来,听到他问:“时队,你说值得吗?”
时熠按了按他没什么肉的肩膀,没说话,陪他一起站着。
他对上林森的眼睛,那眼睛总是向前看,毫无阴霾和掩饰。
不是世人的称颂造就英雄,英雄造就英雄本身。
她知道,他知道,他也会知道。
“林警官她因为我死了,对吗?”
姜涩琪受轻伤,在住院,据负责做询问的警察称姜涩琪并不知道那是定/时/炸/弹,她以为是靠按钮控制——管理员是这么告诉他的,她后悔不已,痛哭流涕。
然而再多的泪水也无法挽回一条人命。
“姜小姐!”
时熠赶到医院的时候,姜涩琪坐在窗台上,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她扭过脖子偏过脸来看时熠,扯了扯嘴角。
“我这样的生命早该结束了,”她很轻地自言自语,目光落在七层楼以下那片空地上,微微前倾着身子,“如果我那时候就死了多好,这样林警官也不会死了,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她已经坐在了窗台的边缘,风很大,把她的头发吹得凌乱,再、再稍稍往前一些,她就会被吹走了,她的灵魂,她的罪恶,都会在风中消失殆尽。
“姜小姐,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林警官早就准备好为这次的案件付出自己的生命,”时熠打断她的话,慢慢地接近她,目光锐利而清醒,“林警官她留了话,听一下。”
他迅速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录音笔,按下按键。
“现在是7月8日,下午14:56,于警局办公室中。”
女人平稳而微哑的声音回响在病房里,即使风刮着扫着,也吹不散那具有某种特殊力量感的声音。
“申明如下:我不后悔为救姜涩琪或者边伯贤而死。没有人能够指责他们,没有人能逼迫我作出选择,也没有人能。”
那位深灰眼睛的警官一早用录音笔录下自己的声音置于风信子花盆旁,她知道自己迟早会死,也选择了自己如何死。
如她向边伯贤所承诺的,她不会让他做选择题。
“我选择为他们死,他们并不需要为我的选择承担责任。”
姜涩琪下意识往后退了些,她想要听清那个人的声音,即使爆炸声响起,四周扬起灰尘,回到那热度和疼痛都不堪承受的现场。
是她,害死了救过她的人。姜涩琪呜咽了一声,手指拧得青白。
时熠趁机一把把姜涩琪从窗台上抱下来——这个女孩着实非常非常轻,轻地好像即使从窗台上跳下去也会像是风筝一样飞起来,飞进天堂里。
也如时熠所说,她能救姜涩琪一次,就能救她第二次,现在是第三次。
那位女警官似乎是看透了未来,带着点笑意地说:“时队长,请把这段录音放给他们听,还有,麻烦照顾我的花,谢谢。”
医生和护士一拥而上,时熠把姜涩琪交给他们,退后一步,对着手里的录音笔道了声:“不用客气,小林。”
————
简无虞做了一个梦,她很少做梦,而这场梦里她经历了所有轮回,最终回到了第一个轮回,一切的开始。
碌碌无为、鼎鼎有名、穷困潦倒、腰缠万贯……
可能有个神仙伴侣,也可能遇人不淑。
简无虞看到自己因为穷而在街头乞讨,因为弱小而被街头混混殴打——只要是侵犯了他们的地盘他们对女人照样动手,在混乱的街区,她看见尸体时跑上前查看对方身上是否留有钱财,剥下对方的衣服穿在自己的身上,当时她恶心、反胃,那死人浑浊的眼珠子一直在盯着她,空气里腐烂的臭味,盘旋着赶不走的苍蝇,所有一切都让她崩溃。
她当过老师,经历过校长的潜规则,她在警校学习,洗澡的时候没关好门被同性恋的舍友侵犯,她因为好心给人指路被人绑架后强/奸,并且被囚禁,度过了一段暗无天日常人无法想象的时间——
她是家暴的受害者,是政治的牺牲品,是霸凌压倒的无数人之一。
没有人能无缘无故地强大,她知道什么人的眼神带着杀意,什么人的眼神带着恶意,因为她都经历过,被杀,被诱拐,或者其他。
人性的黑暗面,只能体会,不能理解。
当简无虞第一次重生的时候,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八岁死去且没有记忆的普通人而已,她没有任何的技能,没有任何依靠,而她重生在一个一家之主是变/态虐/待狂的破碎家庭。
她无知、鲁莽、冲动而且崩溃。
然后在那灰暗的记忆中,简无虞看到了一张带着一点羞赧笑意的青涩的脸庞,那人有着很弯的眉眼,不笑时也眉眼弯弯,理着利落的寸头,质感差劲的廉价蓝色校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很清爽。
一片纯灰色中出现这样清新的大片蓝色,像是那盆蓝色风信子的颜色,简无虞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简无虞记得那是记忆中第一次她爱上了一个人,那个人救她于变态父亲的掌控之中,给予她爱和关怀。
说来,那算是她的初恋。
她向对方告白,对方接受了,他们在一起,有一段幸福的安宁的日子,一段以后无数轮回简无虞都不敢再奢求的日子。
“我讨厌你。”
“嗯,我也爱你。”
“……那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