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没有办法了么?她不甘心。
何亦薇迈着浑浑噩噩的步子往前走,不知前路几何。
刚走两步,洛军师突然跪倒在地,对她重重一磕头。
“洛军师……这是为何?”她吓得连退两步。
洛军师抬首却并未起身,眼眸低垂,神情严肃地道:“洛某有罪,罪当一死。”
何亦薇吓得一跳脚,语气低沉暗哑:“莫不是……王爷此番遭罪是你害的?”
洛军师轻轻一颤,没想她满心所念都是王爷,不由露出几分哀情:“此罪是因何王妃您。”
何亦薇想象不到,也理解不了。她自认自己有点小聪明,可与李文煦身边这几个得力心腹比起来,人家是大智慧,自己就是愚蠢之人。
洛军师没有让她费神,直接道:“当初何王妃雨夜至军营,是洛某擅自拦下了您给王爷的珠花和口信。”
原来是这件事,何亦薇就更不解了,李文煦忧情当前,怎的他念及的是这陈年旧事。
“也是洛某假意代传了王爷之意。”
何亦薇思惆片刻,试探般问道:“洛军师的意思是,王爷从来没有说过‘你以为你是谁’这句话?”
洛军师依旧跪在地上,深深一揖,“洛某有罪。其实就连赶何王妃出营,也是洛某下的令,王爷全然不知。”
何亦薇颤着摇头,连带着站都站不稳,洛军师眼疾手快,立刻起身上前,将她扶了一把,却又很快抽回手,退了两步,礼貌周到,不失方寸。
何亦薇又恼又急,连带着怨气也一并涌出:“你的意思是,那晚王爷根本不知道我去过?”
“王爷知道。”洛军师斟酌着缓声道:“但却是在何王妃您冒雨离去之后,洛某才将此事略去关键轻描淡写禀于王爷。”
何亦薇忆起当初事,一脸布满寒霜,冷冷问道:“所以,当时王爷不知我到了,也不知我想见他,更不知我闯营,所以他……没有对我薄情冷心?”
“实则当王爷知晓您到过军营之后,叮嘱我照拂于您,将您安顿好。”洛军师停顿了下,才道:“但洛某没有照做。”
“那现在呢?他知道真相么?”她心中愤慨,却更想了解李文煦被她迁怒至今,到底有没有明白她气恼什么?
“不知。”洛军师道:“洛某从未讲过。”
何亦薇带着泪目去看洛军师。这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看他,看不真切,却觉他长得端端正正,眼大有神,怎么看怎么都是个好人,怎的偏偏就做出这等事来。
“我不明白。”何亦薇止不住摇头:“在那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也没见过我。我没得罪你,为何要这样?”
“为了王爷!”洛军师垂低双眸,镇定自若,虽则有歉疚之意,却并未慌乱焦急。
“洛某自认忠心为主,所作所为皆是一片丹心。”洛军师语气坚决道:“‘女子不得入军营’是王爷的军令,所以何王妃您不能进,王爷也不能出来见,否则无法服众。”
“就为了这?”何亦薇百思不解,怒而质问:“洛军师你就不能跟我直说?你若讲明,我定然不会硬闯。”
洛军师面上闪过愧色:“洛某坚定认为,天下美人皆是红颜祸水,不可理喻。”
“呵……”何亦薇被气笑,笑过又落泪,“洛军师的想法,才是真正的不可理喻!”
“更重要的是,洛某认定,凡成大事者,必不能受制于儿女情长,所以自作主张想替王爷扫平障碍。”洛军师说的不卑不亢,一点没有回避何亦薇的怒意。
何亦薇却不自觉皱起了眉,露出一丝厌恶,“你是不是觉得你做的对?”
“洛某自认不悔,若是再有一次,只怕也会做出同样举动。”他说完,低垂了眼睑道,“只是有愧。洛某不知当时何王妃您身怀有孕,也不知您是那般决绝的女子。是以亲眼见您跳江之后,愧疚羞恼。”
何亦薇张了张口,发现声音都有些沙哑,“可是你愧疚了这么久,还没有告诉王爷?愧疚了这么久,依旧丝毫不悔?”
洛军师又是深深一揖:“请何王妃放心,等王爷出狱,洛某定会如实相告,自请罪责。”
“那……你为何要先告诉我?”何亦薇眉眼一转,问到了点子上。
洛军师默然须臾,解释道:“洛某今日见何王妃对王爷真心相待,也并非是无理取闹之人,更不是红颜祸水。思之愧疚更深,只觉错一次不能再错,便向您坦诚。”
“是么?”何亦薇踱着步子,绕着洛军师走了半圈,道:“我看不是吧。前些日子景平峰离了峄城,昨日才回。”
她一绕,又到了另一边,“啊对了,景平峰你知道的吧,王爷暗卫的首领。”
洛军师眸颤了颤,瞳中眼珠轻轻转了转,没有否认。
“景平峰虽然是个暗卫,可那机敏聪慧程度也是毫不逊色。”何亦薇绕回他正面,没有看他,又道:“能让他亲自出面去查的事情,绝非小事。我猜……他一定是去查你了。”
洛军师的眉头突然紧锁,冷不防被突然转过脸来的何亦薇看了个一清二楚。
她猜对了,也诈对了。
她回到峄城那日,在王府门前对李文煦说过一番模棱两可的话。如果李文煦所知与自己所言不符,他一定会去查。
景平峰消失多日,又与洛军师前后脚到来,只能有一个可能:李文煦正是让景平峰去往军营查探洛军师。
“所以,我也大胆猜测……你一定知道了他在查你。”何亦薇不知何时那悲伤之情全部不见,转而尽是愤恨,“你知道我回了王府,所以你猜测王爷可能起了疑心。”
洛军师抬眸看了何亦薇一眼,眼中带着惊异,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女子竟然这么不好骗。
何亦薇看在眼中,声音里多了几分告诫的意味,“洛军师,这忠心表的好啊。”
洛军师低头垂眸,沉静冷淡回道:“洛某认罪,此事之后定当负罪当诛。但请何王妃相信,洛某对王爷忠心不改,天地可证。”
她一转身,留下一句话:“你听好了,王爷归来之日,便是你偿命之时。”讲完,扬长而去。
恨,当然恨。若不是洛军师自作主张,她不会误会了李文煦,不会在那雨夜中不顾一切伤己身。
那……他们的孩子还会安稳出生,她也不会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更不会有这大半年来的兜兜转转。
想着想着,她突然后怕,若是她今日就这样出了城,那岂不是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这一辈子都错过了。
泪色眯眼,连雪花飘落都成了迷茫之色。
瑞桥上,行人匆匆,她站在桥下寻那案发之地,却见到一个灯笼铺外,挂出了一对白兔灯笼。
她驻足,望着那对白兔灯笼发呆,好像……似曾相识。
“哎哟,夫人,这么大的雪您怎么独自站着?您夫君呢?”店老板替她撑起一把油纸伞。
“您……认识我?”何亦薇诧异,有点眼熟。
“哎哟,夫人您忘了,去年冬天,您和夫君一同在我这店门前,也是看着一对白兔灯笼看了很久。”
“可巧那晚您二位都没有带钱在身,您要用珠钗换,您夫君舍不得,最后用他一个玉扳指换的。”
“那玉扳指也是贵重之物,买下我一个小店都绰绰有余,我就说两位贵人若是不弃,常来逛逛,看上了尽管拿走。”
“您当时还说,以后每年冬日都来抱一对走。”店家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这才突然顿住,“您不是都忘了吧?”
“是……忘了。”
泪落在被雪浸湿的青石路上,一如去年冬日的那一天。
她向店家讨要了那对白兔灯笼,借了油纸伞,沿着去年记忆,重新踏上了路。
瑞桥旁的一处观景亭里,他们在此躲雪,一对白兔灯笼在飘飘洒洒的大雪夜里亮着迷人的光。
“雪真大啊。”她把手放在他怀里,“我们在这里躲到雪停好不好?”
“世人躲雨,你躲雪?”他笑,却还是同意了:“明日不朝,正好陪你胡闹。”
她取出手来,用暖暖地手去握亭外飘进来的雪花,笑道:“听说,雪是情人的袄,雪下得越大,情人便能靠得更近,互相取暖,越发情深。”
他笑着把胸膛贴上了她的背,又把手心贴到了她的手背,带着她一起去接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