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又怎么会在李文煦手里。
“昨夜,跟着你的那个女子偷偷离开又折返。”李文煦言语淡淡:“这是她刻的。”
玖儿若是直接去搬救兵,肯定是最快的方式,但她却选择了将消息刻在树上,等人发现再传递出去。这方式又慢有危险。
玖儿啊玖儿,走了就走了,何必还回来,消息没有传递出去,自己又被抓住了。
李文煦神情冷淡,缓缓问道:“这是要传给谁呢?镇石门?还是别的什么人?”
镇石门?如今的镇石门还是当初的镇石门么?没了父兄庇佑,她这个镇石门大小姐,还能一呼百应?
李文煦明知故问,要套问的却是玖儿背后之人。若是他存心相查,还有查不到的么?
想到此处,何亦薇心中更加慌张。她拉开与他的距离,收敛起娇媚之色,眉间冷然,语气疏淡,“这是给我救命恩人的。”
她不再玩闹,便是表明自己极为重视。
“哦?”李文煦眉毛一挑,像极了她当初质问他时那不可一世的面容,“不知这位恩人是哪位侠士,我当重谢。”
何亦薇当然不相信他,他只是想知道自己这半年来待在那里,和什么人在一起,做了什么。他表面不问一句,其实心底依旧存疑。
“我……不想告诉你。”何亦薇说出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李文煦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似是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答案。
何亦薇看着他神色毫无转变,心中慌乱。她看不透他,从来都看不透。
她曾以为李文煦对自己情真意切,可谁知竟是利用。她曾以为李文煦对自己没有半点虚情,后来才知,她竟连他一个眼神波动都看不懂。
良久,李文煦轻轻抬眸,不表露半点心绪,“也行,反正问你和问那女子都是一样。”
终是要露出真面目了么?李文煦的手段,她在峄城闲逛也是略有所闻,若是他铁了心要问出个所以然,只怕会对玖儿加以重刑。
何亦薇美目一皱,有些心慌,却故作沉静,正色道:“玖儿是我的人,你不准伤害她!”
谁料李文煦唇角浮起一丝得意的笑:“来人,那位姑娘叫玖儿,把她先送回王府。”
威胁无用?那边只能服软。
何亦薇慌乱间扯住李文煦胳膊,用眼神祈求。无论如何,她要保住玖儿,这半年来在身侧照料自己的贴心之人,可不能再出事了。
李文煦回握住她的手,竟是又笑了笑,补了一句:“好生照料,不得有半点怠慢。”
何亦薇愣了愣,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却见李文煦嘴角依旧挂着笑意,令得她心中恍恍惚惚。
“放心。”李文煦摩挲着她的手,风轻云淡地笑道:“玖儿姑娘待你好,我必然也会待她好。只是担心这一路上,未免她再想送出什么消息,延缓了我们回去的路程,让她先一步回去。”
何亦薇继续发愣,却听李文煦又道:“等你回去了,你便知道我有没有骗你。若是有伤了她一根头发,到时候再来与我置气。”
这一下,何亦薇算是彻底明白了。
李文煦根本就是在假装生气,套出玖儿名字,也印证了玖儿在自己心中的重要性。
他将玖儿先一步送走,而且是送回王府,其实是担心自己逃走。只要玖儿在他手上,自己便不能不顾一切的离开。
第五章 你从来不记得
马车行到第五日,终于到了昱国都城峄城。峄城之繁盛,车马喧嚣,行人接踵,南来北往商贾齐聚。
午后,正是峄城最热闹的时候。一辆马车缓缓越过城门,行进在长街之上。
李文煦默然而坐,长眸微眯,只盯着眼前的美人。
她就这么临窗而坐,一身素色布衫极致简单,如瀑一般的黑发只是用一条白色长纱轻轻上挽。她那纤纤玉手轻撩帷裳,暖阳倾泻,肆意描摹着她的眉眼,她的唇,她的忧伤……
就好比一副最纯粹的画,点点墨色,都只是点缀。
李文煦看得痴痴,何亦薇却心情沉闷,触景生情。昔日种种,沉在心间,挥散不去。
她不喜欢峄城。
这里的人很市侩,有时候为了一个铜板的讨价还价能磕上一个时辰,甚至还大打出手。有时候为了一点小事便杀人全家,闹得全城人心惶惶。
这里的人也很自私,有人被欺负的时候,可不会有镇石门那般的豪侠出手相救。就连那讲武堂里的所谓“武林高手”,大部分也不过是为了求取功名前去比武。
但是这里,有她喜欢的人。
前面是那熟悉的街口。她□□偷跑出去看戏,在这里撞见办完事回来的李文煦。
他揪着她的后领问:“怎么?我不够你看,还要跑出来看旁的男子?”
她嘿嘿一笑:“唱戏的男子浓妆艳抹,都看不真切,哪里有王爷好看。”
见他神色稍微缓和,她又踮起脚尖,凑上脸去,认认真真看着他,讨好般笑道:“王爷最好看!”
那个时候,她怎么就不懂呢?李文煦不高兴的是她堂堂七王侧妃,整日跑出去抛头露脸。
可如今,喜欢的人心思难猜,那突然宠溺的温柔也令她难以捉摸。
转过街口,何亦薇的目光停在那百年传承的糖饼铺子旗招上。
听得一声轻笑,李文煦道:“我还记得,以前你总喜欢吃他家的糖饼。”
以前她总是在李文煦外出办事之时,扭着闹着要去买糖饼,让他捎带一程。可她哪里是为了吃糖饼,只是想跟他多呆一会罢了。
李文煦见她没有回应,侧头看了看渐渐靠近的店铺门,又道:“我还问过你为何那么喜欢吃糖饼,你每次都让我自己猜。现下我算是知道了。”
何亦薇轻轻放下帷裳,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却一言不发。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期待。
“因为喜欢吃糖饼的人,会变得很甜。”李文煦温柔一笑,长眸转动,含着笑意看向她。那眼中似是有无尽眷念。
何亦薇默然须臾,终是启唇:“王爷,可别再提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了。你从来都不知道的。”
李文煦沉凝着眸子,凝视了她一阵,忽而叫停了马车,理了理衣衫,“我去给你买糖饼。”
“不必了吧。”
何亦薇话一出口,便见到李文煦眼中的光亮微微一黯,不由得心神恍惚,胡乱解释道:“王爷从来不喜进去,让人随便买点就好。”
以前李文煦不赶时间便会在店外等她,等她买好糖饼再吩咐人将她安然送回。可他极少会随她入内,因为他总觉得那满铺的甜香除了甜,还很腻。
“旁人怎么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呢?”李文煦依旧温柔笑着:“我去买,很快回来!”
说完他便跳下马车,留下微微荡漾的马车帘。
何亦薇呆坐在马车里,惶惶然,戚戚然。
李文煦到底怎么了?这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全然都在传递一个讯息:他喜欢她,他在讨她欢心。
可早干嘛去了?非得伤她体无完肤,等她收回了心,再来侵扰?
一声轻叹,伴着一声马儿嘶鸣。
那马儿嘶鸣之声听起来急切又略带一丝惨烈。
何亦薇还未反应过来,却只觉马车剧烈晃动,左右游荡着朝前奔行。
“马惊了!”车夫惊恐慌乱的声音从外传来。
安稳停在长街上的马车,忽然惊了马,乱了人群。
何亦薇在那马车中坐不稳当,被荡得左右摇晃。她透过被风掀起的车帘和帷裳,看见了满街慌乱的人群,和那一只脚被马绳缠绕倒拖着的车夫。
惊马无人拦停,带着马车已经奔袭百米,直冲街口的洗马石而去。若马车撞上洗马石定然散裂,何亦薇在那冲撞中也难安然。
两匹马越奔越快,却突然转弯。惊马惨叫,人众惊呼,马车在极速过程中斜斜倾倒,何亦薇顺着那半掀的车帘被甩了出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甩而出,惊得她手足无措。她如今身体孱弱到没有一丝功力,这一摔出去还得了?
罢了罢了,生生死死又一遭。她莫名地闭上了双眼,感受着又一次降临的冰凉,一如那大雨倾盆之夜,一如那冰凉的河水之中。
好一阵,她在疼痛中缓过神来,轻轻睁开一只眼,只见到四处慌乱的人群,还有李文煦半仰着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