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芷苒第六次莫名慌乱抬眼看去的时候,立刻察觉到了异样。
书房的烛亮了,可是窗没开。
王爷不管多晚待在书房里,都会开窗透气。这屋里的灯……亮得蹊跷。更何况王爷如果回来不会这般无声无息,至少曾福或怀彦一定会在周围。
如果王爷不在里面,那谁在?
王爷曾有严令:不得他首肯,任何人不准进入书房。
芷苒心头突地一跳,一个暗卫已经跃到她面前,带着一脸哭相,欲说不说,欲哭无泪。
糟了!芷苒连忙奔到书房门前,却不得不因为禁令而止步。她默然片刻,轻轻敲了敲门。
“谁啊——”一个声音从内里响起。
果然是那个胆大包天的何王妃!芷苒闭目叹气,连忙让暗卫去寻怀彦,自己却在门口小声道:“何王妃,书房是禁地,您……还是赶紧出来吧。”
“我知道啊。”何亦薇坐在书案前,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用毛笔在纸上胡乱涂画。
曾经想进而进不得,还会被呵斥的书房,她进了。这下应该是天大的罪了吧?何亦薇得意地在纸上画了个乌龟,在乌龟背上写了个“昭”字,掩嘴偷笑。
芷苒不敢进去,甚至连门都不敢推,只能在屋外焦躁跺脚。何王妃明知禁令依旧闯了进去,这下连劝都不知如何劝说了。
何亦薇虽然进了书房,却不是想打探什么消息,百无聊赖地画了两张纸之后顿觉无趣,便在屋里书架上游走起来。
这屋里三扇窗,一扇靠东一直紧闭,另一扇靠西,正是平日里敞开的那扇。还有一扇就是新开不久,专门朝向跨院的。
从靠东的窗向里,只能见到茶室和半边书案,而书案更左,则是一排排高大的书架。书架后,才是上到二楼的楼梯。
那楼梯整洁干净,不染纤尘,应该是经常有人上下,又有人打扫的。她在那楼梯上盘旋了几步,终是没有迈步上去。
这一阵时光蹉跎,却听得管家的声音突然在外响起:“芷苒姑娘,这……是……”
“何王妃在里头。”芷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愉,甚至有点冷冰冰的。
又听得管家急切问询:“那……怎么办?通知王妃?”
“等怀彦大人来了再说吧。”芷苒的声音依旧冷冷的。
看来她不太喜欢这管家啊。何亦薇脑子一转,突然想明白。芷苒只让人去寻怀彦,还小声劝说,便是不想将事情弄得人尽皆知,谁想管家这么快便收到了消息。
“何王妃……”许是见说不通芷苒,管家自己上前来敲门,劝道:“您快些出来吧。王爷若是回来见您在里面,可不得恼了。”
正好,就盼着呢。何亦薇咧嘴一笑,理也不理,将自己衣领稍稍拉开了些,想着怎么摆个坐姿迎接李文煦,让他先看见自己后颈好还是锁骨好?
“何王妃……您这样,可是坏了规矩,以后谁想进这书房都容易了呀。”管家极力劝说着,尽职尽责。
何亦薇依旧没有理会,将鞋脱了把腿蜷缩起来,将发丝理了理,候着了。
忽听得外面又是一阵小混乱,杨漓的声音突然响起:“怎么回事?什么人敢闯进王爷的书房?”
何亦薇心头嗤笑,叹她蠢笨,王妃未到她便先到,那日吃了亏还没醒悟。
不用旁人言说,她直接上前推门。芷苒偏偏一步错开,将门挡住了。
“怎么?她进得,我进不得?”杨漓声音柔柔和和,听起来也未有半点生病迹象,想来是刻意装柔弱想要博李文煦关怀。
谁知李文煦忙得早出晚归不见人影,连霜飞院踏都没踏进去。她肯定是得了消息,自认时机到来,才刻意赶来为难。
玖儿跟云萱本来还担心何亦薇在内里会不会被人欺负,一见杨漓来了反倒远远躲开观望,巴不得她把事情闹大,反正闹到最后,越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叫嚣的,罪责越大。
杨漓见芷苒拦阻,一个眼神瞪去,青青立刻会意,连忙带着两个丫鬟就上前拉扯芷苒。
这几个丫鬟也是仗着主子身份,竟然对芷苒下狠手,又是拽头发,又是打耳光,完全没当她是王爷近侍。
何亦薇在屋内听得心惊肉跳,气得火冒三丈。更可气的是,管家在旁劝都未有劝说一句。她一急,不顾一切直接开了门。
门一开,何亦薇一把拉开芷苒,半盆凉水便泼了出去。
当先三个丫鬟个个成了落汤鸡,又见是何亦薇亲自泼的,有火无处发,气得咬牙切齿,愣怔无言。
杨漓虽在一旁,还是沾染了些水花,气得当场呵斥:“何王妃这是做何?”
何亦薇呵呵一笑,盆子一丢,伴着铛啷啷声响,应道:“教训丫鬟!芷苒是王爷近侍,又算我院里的半个人,平白被人打了,我没打回去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云萱匆匆而来,将芷苒带走,要去给她上药。杨漓正准备上前,却被玖儿拦阻,被她手中匕首一吓,错愕不敢向前。
“你……还敢杀我不成?”杨漓虽心有余悸,却仍旧仗着身份呵斥。
何亦薇探头出去,笑道:“说不定哦。她可不是我丫鬟,是我江湖上的朋友,不受王府规矩限制。若是我被欺负了,铁定替我报仇,才不会管对方是谁的女儿,谁的侄女。”
杨漓知道是在讲她,脸色跟着就变。
何亦薇笑着将玖儿手中匕首塞回鞘中,又道:“当然,我们不是蠢人,不会闯那傻祸。”
何亦薇又拍了拍玖儿手,“你先回吧,今晚我就在书房了。”眼睛一扫面前的杨漓,她又提高声音故意道:“就在书房等王爷回来。”
她带着甜甜的笑,缓缓地轻轻地将门合上了。屋外一众人个个呆楞,这还有什么劝头?
可偏偏杨漓是个不认命的主,当即抬脚就踢向屋门,谁知没有踢上去,却不偏不倚踢中了管家的腿。
管家痛苦皱眉,带着哭腔道:“使不得啊,杨王妃若是把门踢坏了,王爷会发怒的。”
“踢门比闯进去罪责更大?”别说杨漓了,旁人也想不通这个理。
管家自是回答不了她,而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怒道:“让开!我今天非进去不可了!”
“杨王妃请止步。”怀彦的声音轻轻缓缓,恭敬如常,声音不大,却足够令每一个人都听到威严之感。
“你来的好。”杨漓怒呼呼道:“把门打开,把人拖出来!既然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他首肯不准入内,那她进去了自然就得受罚,把人拿了去见王妃!”
“请杨王妃赎罪,这命令无人可完成。”怀彦一点不慌,“书房无人能进,也无人敢进,自是无法进去拖人。”
“你们不敢进,我进。”杨漓呵斥:“让开!”
怀彦又道:“杨王妃刚才也说了,王爷有令在先,我等不能也不敢放您进去。”
杨漓依旧怒气冲冲:“她不是也进去了么?”
“何王妃已经进去了,自是没法子。可您还没进去,当然得拦着。”怀彦笑了笑又道:“我等没能发现拦阻,是失职。若再放一人进去,便是死罪。请杨王妃谅解下属苦衷。”
何亦薇趴在门边听着,心头好笑,却也叹他句句在理,合理得体,不自觉佩服起来。
“况且,您怎么知道王爷没有同意何王妃进去呢?”
哈哈!果然是怀彦!何亦薇心头窃喜。这一句话既解了自己困境,又解了李文煦困境,还留足了后路。怪不得李文煦将他视作心腹。
这话一说,杨漓自然没了办法,默然片刻在门口放下狠话:“何亦薇你给我记着,若今日你是刻意闯入,别想轻易蒙混过去!”
是不是刻意的,还不是李文煦一句话。很明显,怀彦已经帮他说了这句话。奈何杨漓竟然没想通透。
不过最让何亦薇意外的是,管家先得到消息,杨漓匆匆赶到,没道理周子依一点都不知晓。可她没来,没打算管,有些蹊跷。
等屋外人都散尽,喧闹过后,夜已深沉。何亦薇在屋里东游西逛,走到最左边最后一排书架后,却见角落里的墙上挂着一幅画。
她举着烛台走到近前,赫然呆住。霜雪萧萧,一个女子手扬马鞭,娇唇俏眉,笑意盈盈。
这不正是李文煦前往镇石门求亲时的一幕么?她从外而归,扬鞭欲打他。
在他心中,这一瞬竟如此重要,值得他画下来?可既然重要又为何藏在这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