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她试探着发出一声柔柔的声音。
李文煦翻书的手顿了一顿,放下书册,回道:“出门在外,这身份也不好为外人知晓,大小姐随意唤我便好。”
“随意?”何亦薇狡黠一笑:“李文煦?”
李文煦本以为她会跟着自己护卫唤自己为“公子”,却不料直呼大名,扰得他只叹此女大胆,可一转念,的确是自己让人随意的。
“是不是不好?”何亦薇以不可查觉之势往外轻轻挪了一点点,“那……郎君?”
“咳咳……”李文煦被她这大胆言辞惊得猛然咳嗽,低头捂嘴掩饰尴尬。
“好吧好吧。”何亦薇打了退堂鼓,果然还是不能过于急迫,转而一笑:“公子。”
瞧,这不是知道么?李文煦心头微颤,对她这故意撩拨无奈又无措。
一阵小闹腾过后,马车内瞬间沉寂下来,好似刚才笑语晏晏不曾发生过一般。
李文煦不得已又拿起书册,故作认真。可那心思却好似有些定不下来。刚刚那声“郎君”,是这辈子第一次有人这样唤他,听起来好像也不那么糟。
“公子……这是在看什么书?”谁知那大小姐真是片刻也消停不了,又变着花样搭讪。
李文煦轻咳一声:“一本民间轶事集,记录的正是这闵州地界的志怪故事。”
“哦?”何亦薇轻轻一声叹:“公子这会是不是看到了好看的故事?”
李文煦没有抬头去看她,只是继续盯着书,回道:“大小姐这也能猜到?”
“不是猜的。是看公子盯着这一页看了好一阵未曾翻页,定是这故事曲折离奇,百般……诱人。”
“诱人”二字压得极低从她口中冒出,听在李文煦耳中却好似近在耳边。他倏而抬头,却见人真的正在自己身侧,凑过头来瞟那书册,见他抬眼对他媚然一笑。
李文煦握书册的手紧了紧,不由自主往外挪了挪,可刚一挪却觉冷风嗖嗖,不自觉又往里移了下。
他这一移,那手肘却撞上了不该撞的一物,只觉柔软非常,好似透过衣物也能觉着些热度。
这下可不得了!李文煦一惊又往外挪去,一不注意向后倾倒,半边身子差点跌出去,惊得车夫急急叫停了马。
何亦薇见他那般躲闪,心头已是大为不愉:刚才那女子整个人都贴上去了,也没见躲,怎的避我就像避妖魔鬼怪一般?
她刚要发作却听曾福在外道:“公子,前头有个废弃驿站,可以暂且避雨。”
李文煦像是得了救赎一般连忙应道:“哦。好。那就去避雨。”片刻又忙补了一句:“快点。”
何亦薇嘟了嘟嘴往里靠了回去,她算是看明白了,自己若是一直在那车帘前,他就会一直半吊在车外,宁愿淋雨也要避着她。
这下马车里算是彻底安静下来了。一个人满脑子计谋半个没用上,另一个人整本书也没心思看。
马车一停,曾福还没来得及禀报,李文煦便一掀帘子跳了下去。
何亦薇气得两眼发直:躲什么,能吃了你?
气归气,她还是厚着脸皮下了车,进到破败不堪的驿站,护卫们早已找来干柴起了火。李文煦正在一堆篝火旁烤着衣角。
她踱了几步,还是走了过去,在离他几个人远的距离坐下。
李文煦一直低着头,不曾抬头看她,却也知道除了她不会有人这样毫不客气地坐在他身侧。
“哎呀——冷啊——”何亦薇用手臂环过双膝,发着抖。
李文煦眼角一颤:拙劣。奈何他还是应了一声:“大小姐靠得火近些,便不冷了。”
“我倒是想……公子你不想啊。”何亦薇故作委屈道:“公子避我如避蛇蝎。”
李文煦轻叹一声,才转而温柔轻笑:“大小姐……我是拿你没法子了,你……还是靠过来吧。”
何亦薇从善如流地移了过去,在他身侧坐下,不靠着他,却也没有离他很远。
“额……”李文煦一摸额头,无奈道:“其实这火周围都可以坐,也不必……”
他们二人同坐一侧,另一侧确实是空荡荡的。但李文煦话说一半便止住了,他见到何亦薇那小嘴又噘起来,令得他把接下来想说的话也吞了回去。
他是越看越心惊,怎的一个女子可以生得魅惑苍生,却又这般心思澄澈,喜怒哀乐半点不掩饰。
何亦薇越想越生气,“公子厌我恼我,把那传家玉佩还我!”破罐子破摔,既然你无心,我又何必多情!
李文煦愣了愣,抚了抚怀中藏玉的位置,那玉稀罕,但于他而言也不过如此,可不知怎的有点舍不得拿出来。
何亦薇摊出手,又道:“还有刚才的茶钱四文,你们没付钱就跑了,得还我。还了才算两清。”
李文煦略微一愣神,没想到她还有这一出,禁不住唇梢上扬。
何亦薇见他笑,以为是在笑她小女儿家心性,又以为他是在得意吃定了自己,一怒之下抬手就摸向他胸襟。
她手一探便伸入李文煦怀里,向着刚才他压过的方向挪去,试图找那玉佩。谁知手过处,却突然感受到了两下猛烈的震颤。
她的手正停在他心脏位置,他的手正抓着她盈盈一握的手腕。
是心跳!李文煦的心跳!
又是“咚咚咚”之声,竟是更快!
何亦薇一抬头,刚巧迎上李文煦低垂而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气氛……怪异。隐隐约约还有沉着混乱的呼吸。
李文煦的喉头不合时宜地颤了颤,何亦薇的目光刚巧也扫见。
两人齐齐收手,一个重新抱膝而坐,一个磨蹭了一阵又继续烤衣角,倒是默契地都微微侧过身,刚巧看不见对方。
李文煦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唇,不论是虚与委蛇,还是逢场作戏,哪样的女子他没见过,哪样的投怀送抱他没经历过?可偏偏是面前这人,在触到他心脏的一瞬,他感觉到自己的心狂跳了起来。
一瞬心动。他体会到了。原来并不是不存在。
何亦薇却难得的面红耳赤了起来。刚刚那一瞬,她感觉到的何止是心跳,还有他的动情。所以……她不是没撩动?是没撩够?
过了一阵,曾福见二人这边消停了,便蹑手蹑脚送来吃食和披风,又请示李文煦是否继续停留。
外面大雨不歇,道路泥泞,若在平日李文煦倒是会继续赶路,尽量在日落前赶至桐城,可奈何身侧跟着一个女子,他心一软便下令今夜暂歇。
曾福委屈应诺,因为他从自家王爷眼中看见了……温柔。从来看陌生女子只有冷漠的王爷竟然满眼柔情?他一边叹着苍天无情,一边耷拉着头退了回去。
见曾福退开,何亦薇突然灵机一动,撬开话题:“公子去桐城是为何?”
“公差。”李文煦没料到她竟然如此快又恢复如常,一时没反应过来便顺口回了两个字。一瞟眼见她又有些委屈,忙道:“也不是要紧事,只是回峄城的时候需要复命。”
“哦。”何亦薇显然没想到话题这么快就终结了。
李文煦摸了摸怀里玉的位置,思惆着要不要还给她,却突然摸到了书册,便取了出来,递给何亦薇。
“这手册里刚好记录了关于这间废弃驿站的一桩逸闻,大小姐闲来无事可以看看。”
闲来无事?敢情我撩拨你都是太闲了?何亦薇睨了他一眼,怒道:“眼睛痛,看不进去。”
李文煦哪里想过会有女子明知他身份还敢这样对他,一时无措,顺口答:“那我讲给你听。”
他也未翻开书,直接凭记忆就讲了出来:“话说这驿站建于五十年前,彼时这里有位小官吏,倒也是个热忱人,将这驿站管理得井井有条,北来官吏倒也对他颇为赞赏。”
“谁知一次,一位走马上任的大官带着家人经过,见这人相貌堂堂,为人也颇为厚道,就起了心思想把未出阁的女儿许给他。一问,却听那小官吏说,他有妻室,也在这驿站之中。”
何亦薇听着深感兴趣,一时把刚才那不愉皆抛诸脑后,一撑下巴靠了过来,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李文煦见她那汪汪大眼,急切地想要知道下文,心思一转,笑道:“结果整个驿站的人都惊呆了,驿站里就连厨房和洒扫都是男子,哪里来的女子。”
何亦薇听得津津有味,不自觉眨了眨眼,等着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