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一听这消息,何亦薇立刻来了精神:“那可好,劫了这一车,就是今日的第三票。”
“可是……”
“可是什么?”何亦薇张口便斥道:“劫富济贫,匡扶天下,这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不能有‘可是’!”
“小姐。”少年有些为难地道:“这马车队是从南方向北行的,是去闵州的呀。”
这一点,倒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就连何亦薇也沉静了下来。
她的父亲是昱国第一大门派镇石门门主何海,哥哥是名动天下的开山虎何志潮,而她则是镇石门大小姐。
十岁以前,她一直在家中跟着娘亲学习如何做好镇石门的大小姐。
娘亲仙逝以后,她便跟着老爹和哥哥踏足江湖,学习如何成为一代侠女,性子也渐渐从温婉娴静变成了大大咧咧、风风火火、天不怕地不怕。
等到何海发现好好一个女儿被自己带成了所谓“侠女”的时候,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何海自此便鲜少再让她行走江湖。可她是个闲不住的主,待在家中无聊至极,上梁揭瓦,下地拆墙。
老爹何海为此没少替她操心,甚至还想过给她找个能管得住她的婆家。
那些看重美色上门提亲的,不是被她打得连滚带爬,就是被她威胁得远远躲避。那些看重镇石门地位想要攀附的,不是被她设计拆穿,就是被她严刑逼供自己退却。
结果是到了她十七岁,闵州十里八乡,她镇石门大小姐的威名是响当当的赫赫在外,却无人再敢上门提亲。
最后,何海实在把她没法,又怕她闯祸,便给她安排了四个护卫,表面上是保护她安全,实际上是想牵制住她免得她闯下祸事。
可谁曾想这四个护卫不仅没能管住她,还被她带着四处乱窜。
近日闵州城内诸多祸患,讨饭事小,抢劫杀人之事渐多。商贵陆续南迁,何亦薇竟然突发奇想,想要效仿绿林好汉“劫富济贫,救济灾民”。
起初何海也并不在意,只要她不到处闹腾,别今日去带坏家里那个小孙子,明日就去镇石门闵州堂里吓跑了新入门的门众,他就谢天谢地。
没想她说到做到,不仅真的去劫货,还专门劫富人财物。好在那四个护卫里有年少的肯哄着她玩,有年长的能替她善后。何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所以今日,何亦薇又带着护卫出来“劫富济贫”,还专挑从北向南富贵人家的马队、车队下手。
此刻少年探查到的马车队,看似货品甚多,却是由南向北的。
这个时候北方并不太平,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富贵人家会选择带着大批钱货北上,若是遭到流民拦截哄抢,他们的财货可一点也保不住。
唯独有一种例外,就是这群人雇佣了足够的护卫,又或者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安然走过此地。
“小姐?”少年问道:“这是不是有些异常啊。”
“是挺异常的。”何亦薇也觉得很不寻常。
“那咱们今日不如就算了吧。”旁边那年纪稍长,蓄着胡子的人笑着劝阻。
“二叔。”何亦薇一脸嫌弃地道:“等了这么久了,不就是等这一票么?”
那被何亦薇唤作二叔的人是她本家的堂叔,名唤何琼,是何海专门安置在何亦薇身边用以管教她的。
偏偏这大小姐脾气好,怎么管也不生气,又偏偏鬼主意特别多,怎么管都管不住。一来二去,何琼也懒得管了,只要保证她不出大乱子就感谢老天爷了。
虽说镇石门一般人不敢惹,可常在河边走,总会惹下祸事。她一个大小姐,自然是镇石门百般维护,可他们这些门众,可能就会成为替罪羊。
行走江湖的,只有少部分是想成为名震一方的侠士,大部分也只是求生存,他们几个便是这种人。所以,劝劝大小姐,少过河自然就少风险。
何琼不知劝过多少次,可还是不厌其烦道:“阿薇啊,今天我们已经劫了两趟了,收获已经不小了,还是先把货物送走才是。”
见何亦薇没有回话,一旁的少年接过话头道:“何叔,早上劫的加一起也只有两车。现在可是十一辆车,都到面前了,我们不能就这么假装不知道吧。”
“小莫!”何琼训斥道:“就你一天天怂恿大小姐干这干那!你给我收敛点!”
何琼跟小莫一直是两个对立面。小莫喜欢揣测何亦薇的心思,顺着她的意鼓动她去做想做的事。
但是何琼则刚好相反,一直想压着小莫,也一直努力阻止何亦薇太过危险的想法和做法。
“太不寻常了。”何亦薇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道:“所以要去探一探。小莫,我们走!”
少年小莫应了一声,跟在何亦薇身后又转身冲何琼使了个鬼脸。
何琼无奈叹气,只感慨好像从没一次劝阻成功过,可他为何总是那么锲而不舍地劝了一次又一次?
马车队自南向北而行,一辆车两匹马配一个马夫。车队左右还有八骑护卫,个个腰间横刀。
这阵势,何亦薇也见过不少。很多富贵人家担心被打劫,不是请镖局护卫,便是招募武林人士保护。
一般的流贼倒是不怎么招惹,一旦遇上了附近山上伏魔寨下来的马贼,可少不了一场恶战。
毕竟马贼下山,都是倾巢而出,一次数十人,可是那区区几个镖师护卫能挡得住的。
不过,何亦薇倒是不怎么讨厌伏魔寨,他们虽然不救济穷人,但他们只劫财,不抢女人,也极少杀人。
在何亦薇看来,相比那些家中粮仓爆满却不救济灾民,还一心想着把粮食财物带走的人而言,他们算是好人了。
但是,这龃龉而行的北上马车却从来没料到,他们会遇到一伙只有五个人的劫匪,而且这五个人看起来还是那么的不专业。
且不说包抄的角度不对,就连一个个蹦出来的姿势都不对,还有那个喊话的竟然还有些……莫名蠢。
“打打打……打劫!”当先一人正是小莫,虽然跟着何亦薇劫富济贫好几次,却仍然一紧张就舌头打结。
车队领头的两人正坐在马上,都是一愣,复而大笑起来。
其中一人露出嘲讽的笑:“凭你们?”
“胆敢看看看……低我们!”小莫依旧理不清自己的舌头。
“我二人高坐马上,自然低——看尔等。”那话音一毕,大笑起来,就连身后的马夫也跟着嘲笑。
正笑着,两道弧影一前一后划过,两颗石子正正打中两人额间,其中一人一不注意还惊了马,从马上摔了下来。
这一摔不仅止住了笑声,更让人警觉起来。再一看时,当中一人正举着一个弹弓,虽然蒙着脸,眼角却挂着笑意,正是一身男装打扮的何亦薇。
何亦薇本来只是想让小莫打个头阵,顺便锻炼下胆子,没想到又闹出了笑话,不过她也习惯了。
“坐得高摔得痛,听过吧。”何亦薇自以为还击得漂亮,让自己更加有了侠女的满足感。
“废话少说!你们当真是劫匪?”掉下马来的人怒喝道。
“怎么?看起来不像?”何亦薇道:“你以为只有我们几个人?”
话音刚落,但见为首两人已经凝神静听,以辨别暗地里是不是有什么伏兵。
何亦薇看在眼里,心中却有些犯疑。这不像是常走镖的人会出的错,即便再没本事的镖师,也不会在开玩笑的同时忘记探查四周。
“诶,别猜了,真的只有我们几人。”何亦薇道:“是不是在想,凭我们五个人怎么能劫得了你们的东西?还真的凭我们就能劫了。”
“哦?是么,那阁下是打算单挑还是群攻啊?”马背上的人依旧十分淡定。
“你们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么?”何亦薇道:“没有觉得肚子隐隐作痛?没有觉得手脚微凉?没有觉得额头上有汗?”
何亦薇的一席话惊讶了车队众人,也惊讶到了自己的护卫。
“实话告诉你们,刚才我们已在各位的来路上撒上了无色无味的毒粉,此刻你们已经吸入甚久,一会就要毒发。”
她自己的人自然是知道没有下毒的,可这么没来由的乱说,还真的是当人家傻么?
可偏巧,就是有人会信。特别是那个刚才跌落下马的护卫摸了摸自己的额,竟然发现真的有点汗,手还真的是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