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她在李文煦出门上朝之后,也仔细打扮准备了一番,跟了出去。
皇城门外,一排马车正等着他们的主子下朝归来。曾福靠在七王马车旁打盹,发现有人靠近,立时惊觉,等他看清来人,吓得额头冒汗。
那个令人头痛的何王妃,竟然跑到了皇城下,装着一身极为朴素的衣衫,贴了一眼就看穿的假胡子,正抢着车夫手中的马鞭。
何亦薇对曾福呵呵一笑,粗声粗气道:“曾统领好,小的来接王爷回府。”
曾福脑中空白片刻,嘴角一抽,回道:“且顾好马车。”王爷说过,得让着。
何亦薇对曾福等一众护卫假装不认识她感到很满意,独自坐到车板,晃悠着脚,颇为“耐心”地等待着自家“主子”下朝。
官员下朝都要经皇城南门而出,再经十方大街南行,各自从三岔路口分道回府。到得散朝,不断有官员从南门出来,登上自家的马车或轿子,一一散去。
何亦薇翘首以盼,只盼能给李文煦一个惊喜,却没想等到所有皇城前的人群都散去,还未见到他的身影。
何亦薇止不住用眼神问询曾福,曾福却硬着头皮假装认不出她,“王爷定有要事,你只需好好看顾马车!”
“切——”何亦薇回瞪,转头终于见到了李文煦。可在他身侧,竟然还有一人。一身黑衣,一袭黑色斗篷,未见真容,却气度雍容。
更令人诧异的是,这个人走在李文煦稍前一步的位置。而李文煦却对他颇为恭敬。
何亦薇心头闪过一丝慌乱,低头学着车夫的样子,拿了轿凳,伸手候着。没想李文煦往旁一错,挡在她身前,抬手扶了那黑衣男子上车,看也没看她一眼跟着就进了马车。
眼拙!不过做戏做到底咯。何亦薇有板有眼的架着马车晃晃悠悠沿着十方大街南行。
去往七王府梅苑需在十方大街尽头处左拐。谁知刚走到一半,却突发意外。一个老人摔倒在地,刚巧不巧就摔在他们马车前。
何亦薇急拉马绳,停下马车,两个护卫上前,一个帮忙扶,一个帮忙把他摔了一地的菜捡起来。
就在这一瞬,从人群里突然蹦出五六个蒙面人,长刀在手,直奔马车而来。李文煦的护卫早在老人摔倒之时便已经提高警惕,立刻围到了马车周围。
路上行人察觉危险,纷纷四散。左右两边房顶却突然冒出人头,个个弯弓搭箭,箭势待发。
“王爷!”何亦薇反应过来,掀开轿帘,匆忙喝道:“有弓箭手!”
李文煦一见是她,眼中惊惧一闪即过,没有回她,也不如往常那般关切她的安危,而是转身护住身侧之人。
利箭呼啸,穿入马车顶棚,却未及穿透。
何亦薇跳入马车,却见李文煦眼中关切之色凝重,只不过那神色不是对自己,而是对马车上的另一人。
她心头惶惶一颤,明白了七八分。
黑衣斗篷之人没有半点慌乱,任由李文煦护在双臂之下。但轿外混乱,利箭之声破空,瞬时也耽误不得。
“王府护卫听令!”李文煦突然高声呼喝:“护住马车中的何侧妃!”言罢他压低声音道:“请父皇赐下斗篷。”
何亦薇抬眼瞄去,中年男子端坐其中,不焦不急,雍容之态一刻未散。他,就是大昱皇帝!
李文煦在得到皇帝首肯之后,迅速脱下斗篷,一甩手递给何亦薇,“穿上!”
何亦薇愣了愣,立刻会意,披上斗篷,遮住全身,又将帽檐拉低。
却听得李文煦低声嘱咐:“父皇,她是儿子妾室,稍后儿子带她出去引走刺客,外面所有人都只会以为马车里的是她,您且屈尊暂候,待皇卫相护!”
皇帝端坐其中,一声不吭,斜眼看了何亦薇一眼,未有他言。
李文煦拉拽起何亦薇,一起跳下马车,让她弯腰,将她护在臂弯,却小声叮嘱:“今日之事处处蹊跷,你且小心护好自己。”
两人刚刚躲开刺客冲杀,还未走到马头位置,却听得一声呼喝:“吾乃昱国皇帝,谁敢当街行刺!”竟是皇帝自己掀开车帘,站在前车,怒目而视。
何亦薇见皇帝威风赫赫,却惊得呆楞。李文煦让她假扮,又带她离开,不就是为了引开刺客么?他竟然自己蹦出来让刺客杀?
李文煦低低一呼,拍了拍何亦薇后背,立马回身去护,直接将皇帝扑入马车之中。
破空箭声骤停,皇城护卫赶到,刺客慌忙退走。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次行刺已经结束的时候。一支利箭却突然袭到,直直刺入站在马车前的李文煦后心,穿胸而过。
“王爷!”何亦薇奔过去扶住李文煦。
他却晃晃悠悠对马车里的人道:“父皇,安否?”
那无比高傲的昱国皇帝从马车里坐起,却依旧高傲的看着他,“无碍。”
一得了这两个字的回应,李文煦突然脚下一软就往后倒。何亦薇扶不住跟着倒了下去。
皇帝下了马车,在皇卫的簇拥下,居高临下看着两人,仿佛躺倒在他面前的不是儿子,而是仇人。
“咳咳——”李文煦几声咳嗽,带出浓稠的黑血。
“箭上……有毒?”何亦薇心痛不已:“王爷先不要说话,凝神静气。”
“阿薇。扶我起来。”
何亦薇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照做。
下一刻,所有的禁卫,所有的王府护卫,所有聚在周边还未散去的百姓,都看到令人感怀的一幕。
七王李文煦,带着穿胸之箭,身中剧毒,向高高在上的昱国皇帝行跪拜大礼。
“儿子李文煦,谢皇上重恩,方能在朝堂之上大展宏图,谢父亲教养之恩,愿父亲安平顺意,长命百岁。”
说完这话,李文煦竟是支撑不住,再次倒地。这哪里是在谢恩,分明是在作别。
李文煦倒在何亦薇怀中,脸色惨白,嘴角渗血,泪水也顺着脸颊划过,轻轻地笑了:“还好,你在。”
只这一句话,何亦薇已经哭成泪人。对皇帝,他是臣,亦是子,规规正正的礼节,冠冕堂皇的话语。对何亦薇,他只是丈夫,所以只用了一句简单到极致的话。
护卫从最近的医馆找来了大夫,替李文煦看伤,将他抬走。何亦薇本想跟去,却被皇卫拦阻,带到了皇帝的轿辇前。
她遵循礼节未有抬头去看天颜,皇帝却好似将她看得清清楚楚。
“你就是七王宁可自毁前途也要护佑的那个江湖女子?”
“皇上,臣妾是七王侧妃何氏。”何亦薇对皇帝的说法深感痛切,却依旧恭敬。李文煦为救他受伤,此刻生死难料,他作为一个父亲竟然毫不关心。
皇帝一言不发,就这样回了皇城。
等何亦薇匆匆回到王府,里里外外已经乱作一团,太医匆匆赶来,峄城里的名医也都被请来。
半院的人哭哭啼啼,另外半院的人诚惶诚恐。
杨漓受了惊吓动了胎气,晕倒在床,王妃虽然依旧淡然,却还要疲于应付不断喝骂的淑妃。
这一刻,何亦薇才真切感受到,为何皇家都更青睐名门闺秀。淑妃举手投足之间,俨然一个骂街之妇,而周子依却依旧淡然谦恭,沉静儒雅。
淑妃见何亦薇出现,又见她一身打扮和半襟的血迹,喝问道:“听闻事发之时你也在?到底发生何事?是你惹了什么人让我儿受此重伤?”
何亦薇不知该回答哪一个问题,便选择了沉默不语。
“都是你!你就是个灾星!”淑妃一边火急火燎地喝骂着,一边焦急地哭着。
何亦薇无奈而叹。她该哭着承认自己是灾星,还是该反驳,还是要提醒这位淑妃娘娘,此刻应想办法帮助李文煦从中获益?
“王爷待你那么好,你竟然连一滴泪都没有?”淑妃抹着泪,愤慨无比。
“妾不哭,是因为王爷活着,而且一定吉人天相!”如果哭有用的话,那她把眼睛哭瞎十次都愿意,可是她坚定地认为,李文煦不会死,所以不能哭。
淑妃此刻将所有罪责都定在何亦薇身上,见她顶嘴,怒目而视。
内屋一个大夫却抹着额间汗匆匆出来报喜:“禀淑妃娘娘,王妃,王爷已无性命之忧。”
淑妃心急如焚,丢下何亦薇就奔了进去,周子依露出笑颜,何亦薇却喜极而泣。
这天大的好消息让那屋外等着的人雀跃起来,虽然他们的雀跃与周子依,与何亦薇的欣喜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