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说:“王上,此言大妙。治国者,施德而惠泽天下也,所谓尽人事,听天命。”
拉达王子又赶忙说:“果然高论!”
女王说:“前日里大人说先王之法,已数十年未变,需变之。此言怎讲?”
王爷一听,惊道:“先王之法,千古至明,如何变得?”
罗布说:“法无常法。先王之法,乃先王审时度势,既继承了祖宗之法,又顺应时局而立,因此精妙。而今天下初定,人心思安,时局变,法亦需变。”
拉达王子说:“罗布大人以为何者变,何者不变?”
罗布说:“乱世用重典。先王在时,征战纷乱,田地房屋毁坏,盗贼蜂起,因此先王立法:以军功行赏,杀敌立功者加官进爵;严刑治乱,盗抢者处斩,一时法度严峻。治世则以宽仁为上。如今战事已息,应鼓励解甲归田;盗抢者入狱、或充劳役,使其改邪归正,罪不该死。税赋者,应保护赤贫之人,轻其税,使他们能有糊口之机,而富者可征重税,不然,富者愈富、贫者愈贫,久之必生祸端。”
女王等人听了,面面相觑、半晌无语。过了好一阵,王爷才说:“罗布大人言语深奥,本王一知半解。但仅这一知半解,已是觉得很有道理。”
拉达王子叹道:“果然非神谕不能如此。罗布大人所言,需细细来品,意味深远。”
女王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就像罗布是她拿出来的宝贝,得到了他人的羡慕一般。她说道:“可见你们不枉来此一场!罗布,你要知无不言。”
罗布答道:“是。”
女王忽然想道了什么,关切地问:“罗布,你今天遇到刺客,究竟是谁要杀你?”
罗布说:“看样子,那刺客不像是要杀我,死掉的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奴仆,一个是平大人以前的亲随。我倒是推测这和恩塞国内奸一案有关。”
众人一惊,王爷说:“内奸一案,早有定论,平大人也已死。”
罗布道:“没错的。但是这几天有个人自称是平大人以前的亲随,到我门口说要来投靠我,可是他却突然被杀,想必他身上还有些秘密。我家一个奴仆,当时也坐在门口的,一并被杀,但是他和平大人全无瓜葛,为何也遭受毒手?或许是他因为见到了凶手的真面目,所以被灭口?也未可知。”
提到内奸一事,拉达王子又不自在了,愤愤地说:“此事若还有内情,必要深究,查个水落石出。我恨不得亲手砍了那些人!”
女王说:“那你们看,这件事怎么查?”
罗布说:“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是否真的另有隐情,或许只是普通的仇杀?我们不可声张,需要暗地里查,以免在朝中又起纷乱。我早上假意和大臣们推测,说刺客必定是恩塞国人,因我乱军杀了纳斯王子,而找我寻仇的,不过这只是掩人耳目的说法。我需要找几个精细的人做帮手,从平大人的那个死掉的亲随入手,顺藤摸瓜。”
王爷说:“我那世子随我查抄平大人家,我发现他倒是比我有主张,不如我让他来办,协助罗布大人。”
女王点头,对拉达王子说:“你也负责王宫护卫,有谁可以用吗?”
拉达王子看一眼女王,心头一动。他明白女王是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向所有人证明自己的清白,也表示王姊对他的信任。他当即不假思索地说:“有,我去安排。”
第二天一大早,王爷的世子和拉达王子派来的夏哈都来到了罗布的家中。罗布一看,心里明白,拉达王子的意图很明显:这件事情,只有派夏哈去给罗布差用,才能彻底表明自己与内奸无关。夏哈名义上是拉达王子的亲信,却在政变那天反戈,帮助女王和罗布平叛,那件事情表明,夏哈绝不是一个只会听从拉达王子的人。
罗布心里暗暗佩服:拉达王子也是个坦荡的人!
罗布把两人领进一个内屋里,屏退了所有人。他们关着门商量了一整天,连门口都没出一步,午饭都是让可儿放在门口,罗布自己拿进去的。
院子里几只鸡在咯咯叫。可儿随口说:“嘘!再吵,把你们杀了熬汤。”说到这儿,可儿心里又一阵担忧,怕大人突发奇想,跑出来真的叫她杀鸡给客人吃。她赶紧把那几只鸡都圈进一个屋子里关了起来。
罗布策划组建一支“特务”小分队。他让世子负责暗查所有平时和平大人有联络的官员,和平大人的那位随从,夏哈则负责从刺客的行踪开始追溯。两人将来分别单线联系罗布,各自管理手下的人,两组下面的人员之间没有交叉,互相也不认识,所有人员全部使用代号、暗号进行接头和情报交换。这样所有人都只有自己手头的一点有限信息,完全不知道罗布调查的真实意图。
两人听了,对罗布缜密的安排佩服得五体投地。罗布轻松地耸耸肩,笑道:“无他,小心而已。”他心里却说:“还不是从那些间谍小说里看来的?”
调查暗中开始展开。在朝堂上,罗布一如既往,对各位大臣都客客气气的,似乎对能够留在王城十分满足,并没有因为圣眷越隆而洋洋得意,翘起尾巴来。
大法师、俭承老爷等人对罗布戒心并没有彻底消除。尽管朝廷上下一派雨过天晴的景象,但罗布给人的那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却随着他的低调,更加让人无法和他交心。
大法师在家反复卜卦,也算不出罗布到底是死而复生了,还是真的神使下凡,反正他总是比别人看远一步。罗布的身上充满了矛盾,他好像与所有人都能搞好关系,却又是和所有人都是格格不入的。他对权力并不拒绝,却又不是那种抓住一切机会去攫取的样子。
他简直就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庞大人自从受了女王的器重,工作积极性很高,他暗地里把罗布当成自己的赶超目标,同时也是未来的竞争对手,更是学习的榜样。他认真地观察罗布的一言一行,每天晚上回家,都要把白天记录下来的罗布言行进行复盘,反复琢磨:这罗布到底高明在哪里,哪里或许还可以改进,他时刻提醒自己,应该要怎么说话、怎么做事。
庞大人每天在朝堂上出现,都是全神贯注、认真负责的样子。一散朝,他便一路小跑着出去,嘴里嘟哝着:“这事儿可得抓紧!”他匆匆忙忙地和大家打个招呼,一脸严肃地一闪而过,这就给大家一个他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的感觉。
俭承老爷仍然受到女王的倚重,但是大家都能感觉到,他变得十分低调。俭承老爷小心地履行自己财政官的职务,很少在其他话题上发表意见,他对大法师、罗布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并没有主动去套近乎。对于不入他法眼的庞大人之流,本来俭承老爷是不大去正眼看人家的,如今庞大人等人的气场都强大起来,俭承老爷便避让了一些,不亢不卑地以礼待之。
大臣们私下里不禁佩服起来:毕竟是三朝元老,俭承老爷真是稳重而又大度,尽管受到挫折,却仍然像没事人一样。
在宫墙之外,人民对罗布的崇敬之情十分高涨,在人民心目中,他的地位已经仅次于女王。自从阳河国开设学堂,鼓励人民学习识字和算学以来,很多人都开始能够自己读懂钟楼前贴着的朝廷告示了。朝廷发布的一些利民政令,人民交口称赞,赞扬罗布的声音很多,大家都顺理成章地认为,罗布大人肯定是这些善政的倡导者。有些人私底下讨论说,当今王上美貌无双,德才兼备,普天之下也只有智勇双全的罗布大人才够格做她的驸马爷。
第七十二章
派往恩塞国的监军送来了复命文书。庆古派了一队卫兵护送信使来到王城,他也向兵部发来了军报。
罗布在朝堂上向女王汇报了派驻恩塞国监军的文书和庆谷的军报。监军的报告说,恩塞国王城中现有军人为九百二十六人,从某月某日始至某月某日止未有一兵一卒离开王城,符合和约云云。庆谷的报告称,边关城常驻兵将共有两百四十七人,另有民兵两百人驻扎在边关城进行协防,并接受训练,民兵从各村抽调,每三个月进行轮换。比亚镇军营已经撤除,只留下了一所房屋,供几名卫兵和恩塞国派来的使者居住。庆谷的报告里又列出了军费开支的明细,称兵部无需另行拨款,从大海泊的渔场和孔雀河沿岸田地的佃户那里收纳的钱粮,已经足够边关使用。两份报告数据详尽,条目清楚。这又是罗布的要求,他命令发往兵部的报告必须包含五要素: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结论。报告中不允许出现模糊字眼,必须详细列出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