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下朝后,太极殿,李微端坐在书案前,面前站立一人。
李微端坐在堆满奏章的书案之前,“公孙大人,孤要选一位文学侍从,你觉得谁合适?”
公孙韵一揖,“文学侍从,只为陛下效忠,臣不敢置喙。但臣斗胆,毛遂自荐。”
李微掸掸袖子,“你倒真敢,是来给孤添堵的吗?”
“自陛下归来,臣在礼部任职,也一直等着这一天。既如此,陛下挑明,臣也开诚布公。当年,在明山院,确实是臣一时之气,陛下落水,臣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夫子的一顿戒尺也让臣长了记性。时过境迁,臣早已不是任性少年。洛姑娘出使靳国,朝堂之上,家父一力促成。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父亲没有将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推己及人,但在父亲心中,父女亲情高不过国家权益。父亲将长姐送去洛国为继后,即使姐姐殉葬,他也没有怨言。若当初选的是我,不是洛姑娘,他也会同意。臣父一心为公,当初不过是世事难料,解决当下而已。若陛下真要追究,臣代父请罪。”
“公孙大人,孤若真想找你们父女二人的麻烦,不用等到今日。自孤从靳国归来,还是悦然公主的时候,我就下手了。但若真这么做了,不合律法,有违道义。你说的这些,孤都知道。今日,孤就是要把话说开,孤没有怨恨你们父女,你也不要因为那些事情迷了你自己的眼睛。毕竟,孤的翰林学士,不能是一个表里不一,任人摆布的人。”
公孙韵惊讶看着她,“陛下,您是说……?”
李微坐端正,“公孙韵听召。”
她依着礼仪跪下。
李微接着道:“礼部文书官公孙韵,即日起,调任太极殿,任翰林学士一职。”
第七章 变法
“谢陛下,臣必当恪尽职守。”
“免礼。”
李微起身,走到她面前,将令牌给她,“公孙大人,令牌收好。”
公孙韵双手接过,“谢陛下。”
李微又从袖中拿出一枚玉佩,“公孙韵,你儿女双全。三日后,是令媛周岁,我提前道声恭喜。这是作为小师叔,送她的贺礼。”
公孙韵客气推辞,“谢陛下赏赐。这玉佩贵重,臣不敢承受。”
李微将玉佩塞到她手中,“我都叫你公孙韵了,你还推辞?再说,咱们是同窗,这是给你女儿的,她可没说不要。”
公孙韵一笑,“那我代小女谢过小师叔。”
“对了,当初在明山院,你的那几位小跟班,如今如何?”
“周画在宫中藏书阁任文书官。施书是未城人,结业之后回家,当初也参军了,大战结束,回家过自己的小日子。郑棋家在洛都,当了一家主母,相夫教子,日子和乐。王琴在安临城陶家铺子当掌柜的。”
“没想到,结业一别,各走一边。”
“也是各司其职,走好自己的路。”
“公孙大人,如今,你是洛国的女翰林了,不要让孤失望。”
“臣不会辜负陛下的信任。”
公孙韵走出太极殿,正是夕阳西下,像当初,靳王继后的车驾离开洛都,她站在城楼上,独自看斜阳的那一日。她抚着手腕上的粉色玉镯,姐姐,你看,你的心愿,我在帮你完成。若你没有去靳国,如今在太极殿的,是不是你呢?若真如此,我或许会做别的事情,但如今,我觉得,这就是我的归宿。
一日,李微邀请洛珏单独来太极殿议事。
洛珏进入太极殿,李微随意靠在炕上,李微走到炕上的空位坐下。
“小妹,找我何事?”
“姐姐,我都要闷坏了。这每天,只能在奉德殿、太极殿、静心殿几个地方来回走,我都快成牵线木偶了。以前,敬佩父王坐拥天下,如今才知道,真的成了一国之君,只能困在这宫墙之内了。”
“历代君王,都有南巡,你也可以。”
“大战才结束,我刚刚登位,怎么能到处跑?而且,我如今不是李小妹,想跑就跑。”
“确实,你本来是塞北之鹰,如今却……我失言了。”
“姐姐有话就说,若你都在我面前拘谨,我觉得这个洛王,当得太无趣了。既然临危受命,我往日的好多想法只能舍弃了。如今,我合该思考君王该做的事情。姐姐,我找你来,给我解惑了。”
“你说。”
“这几天,朝堂上争论,你也见着听着了。大战后,虽然已过一年,但国库仍旧不如战前充盈。这赋税,到底该如何?”
“小妹认为如何?”
“父王的做法是,农为本,赋税不变。商末之,赋税提高一倍。”
“结果如何?”
“许多农户家,男丁在大战期间被征去参军,或死或伤,不能维系生产,农业赋税和战时一样,一直在降,甚至许多农户无法缴纳赋税,选择卖田地或改从工。商业加税,让一些商人索性不从商或者将商业转到其他国家去经营了。”
“小妹,你虽然在这王宫之内,对外面的情况还是很了解嘛。”
“你别急着夸我,你说说你的想法。”
“既然改变了没有益处,不如不改。”
“我也想过,可那样,国库不知何时才能充盈。边关不能放松,五国当初是合纵对外,万一有变,洛国不能任人宰割。如今还是要恢复生产,要是能够有既能充盈国库,又能让百姓少交赋税的法子就好了。”
“小妹,你在我母亲娘家的陶家店买过东西,最贵的物件,你觉得一个月能卖几件?”
“我记得安临城里的那家,最贵的紫檀白玉屏风,老板说一年才卖一件。”
“那我们在三口居吃的叉烧包,一年能卖多少?”
“伙计说一天能卖将近两百份,一年算下来……”
“那你算算,一件紫檀白玉屏风与一年卖出的叉烧包,哪个获利多?”
李微灵光一闪,“姐姐,你的意思是,薄利多销。”
洛珏点点头,“对于这赋税,是一样的道理。”
李微高兴得站起,来回走了几圈,“对呀,提高赋税,只有少数人交得起。若赋税低,交税的人多,总税不会低到哪里去,说不定还会超过之前。”
她坐到洛珏身边,“姐姐,你不愧是临江仙的少当家,洛夫人的家学渊绝你也学去了。但你说,怎么让交税的人变多?”
“农业中农林牧副渔,工业中做衣服、盖房子、烧陶瓷、做铁器、做马车更多了,农业、工业中的产品,百姓留下自己用的,多余的投入商业。这样,需要的人可多了。这些事情如何变通,户部最是了解。”
李微道:“好,我叫户部的人来商议。姐姐,这样下去,可以人人都有事情做,各司其职,没有游手好闲的人,就不会有那么多事端,战乱什么的或许也不会有了。”
“但这些事情,要缓缓图之,就让百姓修生养息,当初文景之治,也历经三年,你能等吗?”
“能。我不比姐姐当年在战场上,十万火急,必须雷厉风行地立威。这三年,大不了,我就让别人说我是女孩性子,温吞罢了。但是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姐姐,你拟个奏章,早朝时讨论呗。”
“国师一职的责任是辅政,辅佐你提出的政令。”
“姐姐,你真是,沽名钓誉。”
“洛王和国师,本就无差别,你提出也一样。”
接下来几日,朝堂讨论,诏令连发,洛国施行修生养息的政策。农税降低至战前二分之一,开辟新地奖励。商税降低至战前三分之二。另外,参与五国抗战的人家赋税返还四分之一。李微登位的第一个新年后,她改年号为清朔,此次变革,史书上称为“清朔变法”。
变法开始过后的一个月,朔海之上,安国君上君后一同来洛国,以期引入洛国铁器。在商议如何会晤时,李微对洛珏道:“姐姐我是洛王,自然要去见安国君上。君后,劳烦姐姐了。”
洛珏道:“君后是后宫之人,何不请太后帮忙?”
李微道:“在安国,君后和君上共同理政,不能把她当做普通的后宫女子对待。”
洛珏便应下了。
洛珏与安国君后会面时,宴席上,君后道:“国师来见本宫,可合规矩?”
洛珏道:“安国臣民尊君后为千岁殿下。洛国按例,国师为千岁之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