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静流不再逼她,转换了话题,“你有跟你男友谈过这事吗?”
“他根本不承认,我要怎么和他谈!要我问他,‘你是不是给我下药了’吗?”
说到这儿,江梦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她在椅子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把脑袋埋进双膝,那悲痛的哭诉被从窄小的缝隙里一点一点挤压出来。
“说实话,要不是检查结果明明白白摆在那里,我也……与其相信是他给我下了药,我宁愿相信是自己喝醉了……可现在……学姐,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现在既害怕,又生气……我真恨!我恨不得一刀捅死他!”
阮静流听得心惊,却不断提醒自己要冷静。目前,她到底还能为江梦做些什么?
“江梦,闭上眼睛,深呼吸……对……多做几次,什么都别想,只听我说……”
她轻轻环抱住江梦,语气尽量缓和、平静,她不能慌,这种时候绝对不可以。
“由于我们两个人的关系,我可能没办法很好地对你进行评估治疗,在经历这件事以后,你可能需要更专业的心理医生,别担心,我会介绍给你。在这之前……江梦,你愿意把你刚才告诉我的都告诉警察吗?”
江梦猛地抬头,眼里透出疯狂的绝望,“不!说出去的话大家会怎么看我?我的一生是不是就毁了?我不能说出去!学姐!我不可以!”
“不会的!你要相信我!你会没事的,不会有人知道的。”阮静流帮江梦把眼泪擦去,半是强迫地让她直视自己诚挚的目光,一遍一遍,不停重复着,“相信我好吗?恶人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你也会好起来的。真的可以。”
关于江梦的事情,报案、立案、结案……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已经是在差不多以后的事情了。
在这期间,路知雨只回过家里一次。就那一次,他也只是把阮静流的中药给带回去放进了冰箱,便又马不停蹄地离开了。在这短短的几天里,他不止处理了手头的一桩案子,更是带队把犯罪成立的江梦男友缉拿归案,全程跟完了这个案子,直到盖棺定论地把人送进了看守所。
而阮静流,她在代课之余为江梦联系了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并和学校商量,以交流生的名义为她申请了英国的合作大学,下个学期就去。这时间赶得不能再巧,正好在江梦接受完一个疗程的心理疗愈之后。虽然交换时间不长,只有一个学年,但是阮静流想,这短时间应该足够江梦转换心情,调整心态了。
忙碌之余,阮静流偶尔会对着桌上花瓶里的一束玫瑰发呆。这是路知雨在带她“医院约会”那天买回来的。
说来可笑,当她带着江梦急匆匆找到路知雨的时候,他正捧着这束花在车里傻笑呢。可是,换个角度想,又有谁会想到他们的约会会以这种事件结尾呢?现在想来,他们果真只是经历了一个“医院约会”,如果再把阮静流陪江梦去警局报案的这段时间算上,那么就是“医院加警察局约会”,听上去更显离奇了。
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几乎没有时间见过面。两人都只是每晚通过电话报个平安,便又各自忙碌起来。
这天下午,在送走所有的学生后,阮静流照常留在教室里整理一天的资料。等到工作告一段落,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抬头看见门口站着的人,一时喜出望外。
“你怎么来了?”
她今天还没有和路知雨通过电话,不知道他会来学校接自己。有那么一刻,阮静流甚至愤愤不平地想,这真不公平,他根本没有给她足够的反应时间。
可路知雨呢,他就那么大大方方站在那里,微笑着对她张开怀抱,声音一如既往的深沉又好听。
“想我吗?”他说。
她从位置上站起来,奔跑着扑进他怀里,“想!”
两人就这么静静相拥了一会儿,阮静流忽地仰起了脑袋。她踮起脚用脸颊蹭了蹭他的下巴,“我以为你会长胡子。”
路知雨挑起了眉毛,“小姑娘知道的挺多啊。”
“嘿嘿,”阮静流笑得眯起了眼,“Sebby的胡子一天不刮就会又长出来,Gaby和秦哥他们也是。工作忙的时候毫无形象可言。”
路知雨心想,你也不怕我吃醋?但看着阮静流单纯地开心表情,他又心理平衡了。于是低头在她的眼角啄了一下,“为了见你,我来之前可是特意整理了下自己的形象,好不给你丢脸。”
“哇~”阮静流欢呼一声,也在路知雨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哥哥最棒!哥哥你最帅!”
“那是。”
说罢,两人都不禁大笑起来。
重逢的喜悦过后,阮静流想起正事来。
“坏人抓起来了?”
路知雨正色道,“那是当然。”
“那就好。江梦终于可以放下心了。”
路知雨本以为她会询问关于这个案子的更多细节,他甚至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而特地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可现在她什么都没问,他反而好奇了。所以,当他把自己的这点疑惑提出来时,阮静流却迷惑了。
“我为什么要知道?”她平静地看着他,“路哥哥,我跟医疗队在也门的时候见过很多种族主义的刽子手,我给他们做过心理评估,那真的很可怕。我甚至一度非常担忧,我们救这些人真的是正确的吗?可是Gaby告诉我,无国界医生是不应该选择病人的。所以,自那以后,我就尽量不再去想这件事情了。只去关心我能力所及的事情,剩下的,就交给那些能力之所及的人去处理吧。”
路知雨看着这样的阮静流,又一次觉得,这个女孩儿,真的很好。
“静流,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不出意料对上了阮静流兴味的眼神。
“你还记得你上次跟我说这句话时带我去了哪吗?”她说。
路知雨当然记得,正因为记得,所以才格外尴尬。尴尬到抓耳挠腮,却还是坚持着对阮静流提议道,“相信我,这次的地方绝对很正常。”
“哈哈哈哈哈!”阮静流拿起背包回到他面前,“那我们还等什么呢?”
依旧是那一家店,依旧是人满为患。
其实在走上这条街后,阮静流就有了隐隐的预感,真当被路知雨拉着来到这家店门前,她的眼眶不由自主就开始泛红了。
两人交握的双手始终传递着温和的力量,路知雨的声音带着某些不能言尽的沧桑和怀念。
“‘两份奶黄包,一份双皮奶。’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很后悔,这些话没能听你亲口说出来。从王伯那里知道后我就一直告诉自己,‘路知雨,如果有一天你再见到那个叫阮静流的小姑娘,一定要带她来。’”
阮静流忍不住想哭,她不得不第一次正视自己一直以来心里其实是存在委屈的。所以这个地方,他不说,她也不愿再来。
“带她来干什么?”她低着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
路知雨的手握得更近了。
“带她来,告诉她我错了,告诉她我喜欢她,告诉她我永远记得那些早餐,那些等待,还有那份没有一起吃过的双皮奶。”
他轻轻抬起她垂着的脑袋,为她擦眼泪。
“静流,你现在还愿意跟我一起吃那份双皮奶吗?”
阮静流又哭又笑,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
“我愿意。”
“欢迎光——哎哟呵,路警官好久不见!”
当路知雨带着阮静流走进店里,王叔就热情地迎了过来。在看到他牵着的阮静流后,他更是两眼放光。
“哎呀妈呀,俺有生之年终于见到俺家老头说的小娘子啦,瞧这模样~真真是美娇娘一个,一点不掺假!”
他一边把阮静流夸了个遍,一边带着两人到了店铺最里面靠窗的位置,“这边清静些,风景也好!小娘子一定喜欢。”
说着,他还乐呵呵地拍着自己的胸脯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呀!俺老王给路警官和他家小娘子免单!路警官和小娘子要吃什么呀?是不是有俺家的‘拨云见月’和‘白玉顾兔’呀?老头子的两份奶黄包和一份双皮奶的叮嘱俺可是记到了现在哩!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小娘子俺好像在哪见过呀?”
“……”
且不说“小娘子”这个娇滴滴的称呼,王叔的热情真是让阮静流难以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