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雨猛地抽了口气,不知是生气,还是因为太疼。
“阮静流,”他逼她抬头,让她不得不直视着自己,“你不是我,怎么又知道我不是非你不可。”
“因为……”
注视下,阮静流的眸光闪了闪,开口的话几次又咽下去。——因为,我要强迫自己相信,我不是非你不可啊……路知雨。
路知雨还在盯着阮静流,她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他愿意!
“阮静流,你看着我,看清楚了。我路知雨原来身在福中不知福,可是我不会一直那样,我错负了原来的你,绝不能再失去现在的你。
“现在我是真的喜欢你,爱你,想和你在一起,想珍惜你。这些话,我原来觉得明天说也行,后天也可以。你不相信我就天天说给你听,总有一天你愿意相信。可是我刚才看了你给郑琼林写的那些信,你……你真的想过要放弃我是吗?你冷落我,不理我,打我,骂我,赶我走,怎样都行,就是放弃我不可以!我不能忍受!我不允许!
“阮静流,我要我们在一起,现在的我和现在的你。你听清楚了?”
阮静流的见路知雨的嘴唇一张一合,说着一些她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听到的话。她的脑子不会转了,她的心脏停摆了。
她听见他在耳边问:“你听清楚了?”
她的眼泪比言语先蹦出来,“听……听清楚了。”
“那么,你答应我么?不答应我我就一直这么拽着你,直到我失血过多,倒在地上,送去医院,我也不会松开你。”
“我……你。”
“什么?”路知雨凑近了去听。
她说:“我……答应你。”
瞬间,他的紧握变成拥抱,把她揉进他的胸膛里。
“一言为定,我再也不会放开你。”
12
——“跟我回家,好吗?”
在与路知雨和好后,阮静流似乎没有理由再拒绝这个请求。
实际上,她也不想拒绝。刚刚经历过的一切都似真似幻,毫无真实感可言。如果要她在这之后独自一人待在酒店,指不定会认为刚才那些都是黄粱一梦,怕是一晚上都要在惶惶不安中度过了。
所以她点点头,他们沉默地整理好箱子,沉默地上了出租车,沉默地回到路知雨的住处……阮静流坐在上次的沙发沉默着,看向对面同样沉默的路知雨,两人视线相交的那一刻,不由自主都笑了。
路知雨抓抓头发,“我总觉得还在做梦。”
“我也是。”她跟着附和。
“我想再抱抱你。”他笑。
“我也是。”阮静流张开了双臂。
路知雨坐去了她的身边,把人抱进了怀里。他一点一点收紧臂膀,感受一份真实。从未如此感到满足,为了这一份满足,他等了五年。
突然,阮静流从他怀里抬起头,“你的手……”
他把自己埋进她的颈窝,呢喃着,“没事。”
阮静流半信半疑,却也不想挣脱。于是,两人又静静地抱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退开一点,从背后把他的手臂绕回来,小心地托起。
“因为工作?”她问。
“嗯。”路知雨无所谓地应了。
阮静流仔细去看,绷带上已经有些地方渗血了。
“你家有绷带和消毒酒精吗?”她询问,“我帮你重新包过。”
路知雨沉思片刻,转身从旁边柜子下面掏出一个医疗箱递过来。
“你会?”
阮静流顿了一下,“学过。”
她小心翼翼地把旧的绷带一圈一圈解下,当伤口露出的那刻不禁皱了眉头,“刀伤……你打破伤风疫苗了么?”
路知雨拄着胳膊不动,看阮静里动作,“打了。”
“还好刚才没太大动作,否则你就要去医院重新缝合了。”
阮静流用棉签蘸了碘酒在伤口周围轻轻擦过,又用干净的绷带缠起,熟练地打结,这才算是告一段落。
“看来你在这几年里,真的学了很多。”
路知雨收回手臂,认真检查了绷带的处理后,又抬起头看阮静流。只见她睫毛忽闪了一下,倏地敛起眼眸,把辗转的心思都藏在自己的心里。
“你都……知道了?”
“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了。”路知雨又侧身抱起她,让她背靠自己的胸膛,三人沙发足够他们依偎蜷缩,他把受伤的手臂环在她的胸前,“不过我还是希望听你讲给我。”
见阮静流长久不语,他又加了一句,“静流,我想更了解你,这样我只会爱你更多。”
从路知雨的角度看过去,阮静流的睫毛又是微微一颤,这会儿,她似乎对他的那只手臂更感兴趣,抬起手小心触摸着。
过了很久,她才开口问道:“你都知道了什么?”
“让我想想,”路知雨把下巴搁在阮静流的肩头,似有似无的呼吸随着声音擦过她的耳朵,“食堂里你们提到的那个宣传视频,一个叫‘Sebby’的社交账号,还有你寄给郑琼林的信……就是这些了。”
阮静流扬起嘴角,“这已经很多了。”
“还不够,我知道你还有很多没有说。”路知雨不以为然,他抓住阮静捣乱的小手,“静流,不要再像以前一样凡事都藏在心里了,你可以让我知道,我想更懂你……我们都不要再对彼此有所保留了,好么?”
“我……我尽量。”阮静流点头,“你现在让我畅所欲言,我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是……习惯了。”
“那我来问你,你愿意告诉我么?”
“当然。”
“那么,”路知雨调整了姿势,让彼此都更舒服些,“第一个问题,你是去英国又学了医科?”
“没有啊,我在英国主修语言学和心理学,申请加入MSF后,我又修了热带传染病学。”
“唔,那么就是心理医生了。”
“理论上是的,我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对病人做心理评估,对病人家属做心理疏导。”
“其他时间呢?我看你处理伤口那么熟练,缝针是不是也会?你该不会还要跟着做手术吧。”
“专业手术当然是不行的。但是静脉注射和肌肉注射还是可以的,术后缝合……有机会就跟着学,关键时刻总是能派上用场的。”
“哦……”路知雨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这五年,你都去过哪里?”
阮静流靠在他怀里掰指头数,“我在刚果待得最久,几个长期任务都是驻扎在那里的。当然,我也去过安哥拉,几内利亚……大部门时间都在非洲,不过柬埔寨和也门也是去过的。”
路知雨蹙着眉头,“那里苦么?”
阮静流倒是笑了,“我说不苦你也不会信的,问了干什么?再说……和长期生活在那种环境的人相比,我觉得我是没有资格说苦说累的,和他们相比,我的祖国繁荣昌盛,我生活里有吃有喝,单位发工资,出行还有专门人员保护着,这么一想,我再幸福不过。”
“你就没有一点不适应?”
“那也是不可能的……你知道发给灾民的食物有多么难以下咽么?”阮静流苦笑,“原来我对吃食有多挑剔你也是知道的。”
她一边拨弄着路知雨的手指,一边回忆道,“有次在安哥拉,我和Sebby因为工作回基地晚了,布餐的时间一过,桌子上就只有剩菜了,我走过去一看,盛菜的碟子边爬满了蚂蚁,Sebby跟没事人一样,拿布把蚂蚁一扫就坐下开吃了。我……边吃边哭,边哭边吃,那晚还吐了,因为这事,Gaby没少笑话我。不过,后来几次我就接受了,要说为什么,实在是太饿了……”
说到这里,她做出总结,“你看,人类的适应能力真的是很强大的,练一练就有了。”
路知雨蹭蹭她的头发,面上不说,心里自然是痛惜的。
“那么多危险的地方,你都不害怕吗?”
“怕呀。怕得在夜里哭醒,然后哭累了就又睡过去了,其实哭到最后也就没有眼泪可流了,真的。”
“……”
等了一会儿,见路知雨不说话,阮静流仰头,“路哥哥,路知雨?你怎么不说话了?”
“没事,”路知雨低头吻了吻阮静流的发顶,“我只是在想,我的小姑娘真坚强。和你这么一比,我倒像是拖后腿的了。”
“你说什么呢?我不允许你这么说!”阮静流生气地瞪着他,“你知道我最庆幸的是什么吗?是你不在那里。你……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