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延烈这才松手,让白珣把白郁抱走。
白珣刚一接过白郁,就听白景齐下令道:“此次叛乱,端王府郡主白郁、雍州平西校尉救驾有功,不幸……命丧于乱臣之手,朕特封……端王府郡主白郁为……景和公主,特赐景和公主葬入皇陵,端王府接旨!”
白珣抱着白郁愣在原地,看着白景齐,心中很是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想尽办法去救他。早知如此,自己当时就不该听邕王的话,就应该和那延烈一起直接从宫门外杀进来。若是那样,说不定妹妹现在也不会……不会……
想不到,这白景齐是真小人,背后使阴招!一点儿都不坦荡!
白珣不敢回头去看那延烈此刻的表情,只怕是他现在恨不得马上杀了他以泄新仇旧怨。
白珣先是低头看了看白郁,接着又抬头看了看父亲,想知道父亲对白景齐这道口谕是怎么想的。
若是要接旨谢恩,现下这里,只有父亲能出面接旨。
若是要抗旨不准,自己立马抱着妹妹跑回雍州去。
端王侧目看了看白景齐一眼,白珣只觉得自己父亲似乎还从未用过这种眼神去看一个人,眼里尽是痛恨和不屑,以及嘲讽。
端王看向白珣,说道:“你杵在这里干什么,是走不动道儿还是聋了?我叫你把妹妹接回去,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说完,端王便转身准备离开。
白珣忍不住在心中暗自佩服得五体投地。
白珣一边走一边回头对那延烈道:“还不跟上?”
白景齐见那延烈从自己身边走过,胸中气愤难平,大声道:“敬王刚反,端王这是准备也要反了不成?”
白珣抱着白郁跟在端王后面,只见端王突然停下脚步,然后抽出长剑转身来指着白景齐,怒斥道:“为人君者,当有为君之样。老臣不知皇上刚才那道口谕究竟是因何而出,老臣只想带我
女儿回家,还望皇上莫要为难老臣!”
白景齐在听到‘因何而出’四个字的时候,自嘲地看着前方笑了笑:是啊!因何而出?怎么这一切竟变成了现在这样,让人有口难言!
因何而出?
因何而出?
你们可以正大光明地去爱一个人,去保护一个人,怎么我白景齐想要爱一个人、保护一个人、留住一个人就这么难呢?
哪怕是心不在我这里,只留下她的人,你们也要这么无情、这么吝啬吗?
白景齐转身,看着端王,说道:“郡主为国捐躯,理应厚葬。这个解释,皇叔可还满意?”
端王道:“身为校尉,为国捐躯乃是理所应当,待老臣将校尉带回雍州,得西北将士感怀,自是身为校尉的最高荣耀。”
白景齐道:“校尉一生,为国尽忠,理当在……死后留名于史册,端王还是莫要委屈了忠臣才是!如今敬王的余党未除,端王应该不会在此刻急于赶回雍州吧?你现在这么着急离开,朕真的很难不怀疑你的居心!还请端王留在城中,将余孽肃清了才是!”
端王久久无法回答,白珣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将手中的长剑慢慢放下。
白珣着急地看向身后的那延烈,发现孟老将军父子手里的刀正对着自己这边。
这小孟将军自己刚才是见识过了的,若现在真的交起手来,即便是那延烈身边的人能以一敌十甚至是数十,但也奈何不住白景齐他们人多势众!
更何况,此行,自己并没有带太多士兵。若是此刻真和白景齐撕破了脸,对王府和那延烈更是大大的不利。再加上母亲还在雍州,只怕白景齐还会想出更小人的办法来逼他们把人留下。
尤其是那延烈,难保白景齐不会先拿他开刀!
不行,那延烈不能有事!妹妹也一定不愿意见他出事!
白珣看着怀中抱着的白郁,在心里来来回回想了许久,才想到一个比较折中的解决办法。
白珣看着白郁,在心中对她说道:妹妹,哥哥对不住你!你要怪就怪哥哥一人便是!
白珣微微侧头,看向那延烈,对着他轻轻笑了笑。
笑得有多么的无力和惭愧,只有他自己心中明白。
但是,两权相害取其轻,对不住了!
我知道你和妹妹之间的感情,也知道这一路走来你们经历了多少的变故和坎坷,我知道,我真的都知道。
原以为当年你赶来雍州城执意要问个清楚明白时,我送你离开,不让你们见面会是我这辈子对你们最大的亏欠,可我今日、此时才发现,我对你的愧疚还远不止那次。
我知道你想带妹妹回雍州,不想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
我知道你想能时时去看她、陪她,但是这一次,我不能再帮你了。
你就当我是畏于权势也好,没有血性也罢!至少,我不能让我妹妹走得不安心,我不能让你陷在这里、处于危险之中,我更不能让我的父亲母亲也陷入两难之地。
不仅事关端王府,还攸关整个西北大军!
这一次,是我对不起你们!
白珣转身,对着白景齐道:“还请皇上允许我将……公主带回王府,等臣的母亲从雍州赶来见过公主最后一面后,再葬入皇陵!臣……代端王府……谢……皇恩浩荡!”
端王听过,先是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白珣,紧接着,便看向白珣身后的那延烈。
端王看了他许久,才对他眨眼示意。
白景齐没有注意到端王的神色,见此刻白珣已经代为接旨,便觉得事已成定局。想着以白郁的性子,定是想要在她父亲母亲身边多留几日,便只得点头。
那延烈则是在得到端王眼神示意后,才将已经快要抽出的弯刀又按了回去,努力忍着,然后随白珣出了宫门,回了西街的端王府。
白景齐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缓缓上扬,映刻出悲凉的笑,眼里的泪终于在这一刻寂然滑落,藏进了漫天的雪花中。
终究,她留下来了!
他的阿郁,又能回到他身边了!
无归
每次回西街的端王府,都是白郁走在自己前面,带着自己和灵霜快步走进去。
有几次,她不知道他身后跟着的‘尼亚’就是自己,所以,我总能注意到她每次在王府前,都会先抬头看一看,然后轻轻叹气,脸色不大好地走进去。
我不知道从前这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让她不开心的事,但我跟在她身边的日子,在我扮作尼亚的时间里,我总能感觉到她好像有心事,不怎么开心,更不爱笑。
她有时候很沉默,好几次我和灵霜就站在她旁边,看着她沉默,看着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静静的陪着她。
那个背影让我很心痛,心里很难受,总觉得虽然她现在就在我眼前,但自己和她好像隔了好远好远,远到比从弥都到永兴城还要漫长。像是一段没有尽头的路,自己怎么也抓不住尽头处的她。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以前很机灵、很开朗、很活泼的!
从前,她喜欢把心事都写在她的脸上。
她会耍一些小聪明,故意隐瞒她不俗的身手;她这个人性子有些急,若是谁惹了她,她会毫不留情地教训别人,就比如那次在都货罗见她在闹市中和那几个康訾杀手交手;若是受伤了,她会皱眉;若是包扎伤口的时候把她弄疼了,她会立马吭声。
她面上的表情很多,有开心的、生气的、恭顺的、不好意思的,还有害羞脸红的,以及担忧的和关心的。
只是,什么时候她也开始慢慢把她的内心一层一层的封起来,锁上了呢?
那次在耐宛,是和亲一事之后,隔了将近两年我才终于见到她。
自从那次去雍州没有见到她,我便知道,她是在故意躲着不见我。
我很着急,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更不知道为什么说好的新娘最后却不是她,而是换成了别人。
我很迷茫,直到离开雍州时,白珣对我说了一句话,我才知道,原来,我和她的事早就被人暗中知晓,然后将计就计给利用了。
我知道那人是谁,就是当时的太子、现如今的宁国皇帝白景齐。想到这里,我心里很生气,所以后来随白郁来永兴城的时候,我对这皇宫里的每一个人都带着审视和谨慎。我担心他们会再次对她不利,也想要看清处这里究竟住的都是些什么人?怎会生出如此的满腹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