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得极好,等醒来天已大亮。
等换好了衣服用完早膳,江落便和江蔺一起出了门。
津州繁盛,熙熙攘攘来来往往,各种声音混在一起,倒是难得的世间百态,江落还颇有兴致地学着那些叫卖人的口音,盖在幕篱下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李管事忙着带人把行李搬上船,派来带路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厮李结,虽然不像李管事见人三分笑,但心思灵活,领着江家兄妹二人在津州城里转了一圈,到了接近中午的时候,又带着他们去了津州最有名的酒楼秋露阁。
这间酒楼的厨师据说早年间师从御厨,又加以改进创新,做的菜品堪称一绝,京城也有家秋露阁,府里的夫人小姐都喜欢他家菜肴。
江落和江蔺上了二楼雅间。
早上二人虽然只是闲逛,但也买了不少给荣家人的见面礼,虽然说是投奔亲人,但是江府不是没有底蕴,就是寄住,倒不必白白堕了名声,落得和林黛玉一样,明明林如海的官职、林家的底蕴不输日渐凋落的荣宁二府,可是在下人眼里就只是个寄居的身世凄惨靠着贾家的表小姐。
江落坐在窗边,看着樱桃清点礼物,送给荣老太爷荣老夫人,荣大爷大夫人的,荣二爷二夫人的,还有荣家三个表兄弟和四位表姐妹的,上午差不多都备齐了。
本来这些应该早就准备好了,事实上在荆州的时候冯嬷嬷就收拾了一份出来,只是江落“醒”来后翻了一圈,觉得依照荣家人的眼光可能看不上,打算去京城再买的,只不过这次逛了津州倒是发现不少好东西,就顺便买了。
李结守在外面,屋里只剩下江落兄妹,还有樱桃。
江落坐到江蔺身边,小声说:“哥,我觉得我们到了京城,还是得自己买个院子。”
江蔺口中含着茶水,听到江落的话时,喉结滚动,迅速把水咽了下去,同样压低了声音:“阿妹,你怎么想到要去买屋子?”
江落撇撇嘴:“我们又不是没有家底,虽然爹娘没了,可是我们兄妹二人还能相依为命,没得让荣家的人看轻了我们,还以为我们是上门打秋风的呢!”
江蔺手里捏着雨过天青色的瓷杯,指节凸出像是蕴着极大的力气,能提笔写字也能拿起刀剑的手,带着些许茧子,落在江落眼里却是再安心不过。
原文里,“她”和哥哥并没有自己和哥哥的感情深,后来江蔺渐渐对她满是失望,在翰林院待了两年后就外放出去,“她”死时江蔺都不曾回来看过。
只是现在活着的、是江蔺妹妹的是她,而不是原书里那个炮灰,大概很多情节发展会不一样了。
江蔺的手终于缓缓收敛了气力,他若无其事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凝重道:“我和你的想法一样,而且在京城,父亲手里有一份两进院子的地契,是祖母留下来的,我们在荣府略住几日就搬回去?”
江落摇摇头:“只怕外祖母他们会拦着我们不让走。只不过这样也好,我们就算去了京城,却不是无家可归的,要是荣家待着不舒服就去自家。”
江蔺颔首,又露出笑来,伸手揉了揉江落的头发:“行了,万事有哥哥在前面呢,你就不要天天想东想西了。”
江落把他的手给打开,抱着头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江蔺笑了起来。
和煦的微风,从大开的窗扉中进来,恰是合宜。江落靠近窗边,看着对面葱郁的树影,因为风的缘故而在地上撞出洒金一片,颇是热闹。
等菜端了上来,果然是负有盛名的酒楼,每一道菜都是色香味俱全的,本就享受口舌之欲的江落经过这一个月的饮食“摧残”,不用江蔺多说,就忙不迭地吃了起来。
虽然在孝期荤菜不能吃,但是店里的素菜也别具一格,葱油茭白、桂花秋藕卷等等之物滋味各异,与荆州菜不同的口感,倒是让江落兄妹而来很是有些流连。
等吃完了饭,店家又把最后一道银耳莲子羹送上,江落手持调羹小口抿着,吃饱喝足正是惬意时候,她桌下的腿不自觉踢踏了起来,脸上表情多了几分笑靥。
江蔺喝着茶,学着江落的样子眯眼往外看,同样是再悠闲不过的姿态。
恬静的午后,本就该如此慵懒,只是这时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打破了这让人心生愉悦的宁静。
江蔺迅速起身,樱桃则是飞快地冲到江落面前,试图把她挡住。守在门外的李结,和江蔺身边的小厮江岑则是旋即转身进门。
江蔺声音沉沉的:“外面怎么了?”
李结道:“小的这就下去看看。”
江蔺皱着眉头:“我和你一起下去,江岑你守好门,和樱桃护住小姐。”
也不等江岑樱桃二人回答,便大步走到门边开了门,李结跟在他后面,脚步匆匆,江落听着熟悉的脚步声音慢慢地走远,总觉得坐着的凳子烫极了一刻也不能坐下去,在雅间里转了几圈,江蔺还是没有回来,便抓着樱桃的手道:“不行,我还是得下去看看。”
樱桃知道她有了主意别人是劝不动的,只好给江岑使了个眼色,跟着江落后面一起沿着木梯下去。
女子的绣鞋在木梯上的声音应是细微的,何况楼下嘈杂混乱,可不知道为什么,江落透过扶杆看下去,正好与楼下人群里一双澄澈不过的眸子对视。
那人的眼睛像是磨得极莹润的宝石,棕色略带些琥珀的漂亮光泽,看什么都是温柔的,宛如深邃的湖泊包容万物,让人见之就觉得心中宁静安然起来。
江落急切的脚步一下子慢了,很是规矩淑女地走到了江蔺身边。
第3章 穿成炮灰表姑娘
江落的脚步声音轻轻的,站到江蔺身后也没惊动他,倒是李结一抬头看见了她,连声道:“表小姐,您怎么下楼了?”
江蔺急急忙忙回头,看到江落笑眯眯地冲他挤眉弄眼。
他恶狠狠地瞪她一眼,走过去低声斥责道:“不是说不让你下来吗?”边说边移动着身子挡住了看向江落的大部分视线。
江落不回他的话,只好奇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秋露阁的一楼厅堂里,摆放整齐的桌椅四散,白瓷碟子被摔得细碎,里面盛着的菜肴也一股脑地洒在了本来洁净的地上,一派狼藉。
而被恼怒的食客围起来的三人,则各有各的狼狈,其中二人是一老者一妙龄少女,那少女貌美柔弱,像是含露鲜花一般,只是腹部鼓起,显然是怀孕的身子,而老者是一脸的愤恨,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大,要不是尚有几丝理智,怕是恨不得手撕了面前坏了女儿清白的混蛋。
那“混蛋”,衣红绣金,佩着的玉佩温润滑腻清透,一看就不是凡品,再看看四周人对他的指指点点,江落不难得出这人名声极差的结论。
只是现在这“纨绔少爷”的脸色简直黑成了炭,看着面前的老者虽是愤恨到了极致却忍气吞声连连磕头,撞击地板的声音清脆很快额头就血肉模糊,他攥起的拳头捏得越是用力,像是下一秒就能硬生生将自己的拳骨折断一样。
这真是奇耻大辱!
老者声泪俱下:“大家来评评理,小老儿是家中一贫如洗,和棠娘相依为命,在酒家卖唱为生,比不上知州公子的矜贵,但是我家棠娘也不是什么入娼籍的人,不是那些公子爷偎红倚翠的下贱人物,如今我家棠娘大了肚子,小老儿虽然无权无势,但也有一分爱女之心,这件事情,裴三公子一定要给我们父女一个说法。”
裴三公子?
闻言,江落把目光挪到坐在椅子上的“纨绔公子”身上,这么细细一看才发现青年俊秀的脸上满是倦怠,眼下一片青黑,颇有些纵欲过度的意味。
只是江落再一想想书里所说的关于裴三公子的描述,丝毫不敢对他有轻视怠慢之心,毕竟谁能想到津州知府被养废了的三公子竟然深藏不露,最后扶摇直上成了未来皇帝身边的第一心腹呢?
只是此时的裴昭还没有养成掌握权柄后的不动声色,一举一动都显示出他还尚且青涩暴躁的脾气,当即便起身一脚踢飞了旁边红木交椅,恶声恶气道:“你满嘴胡言不安好心。”
那老者也不加以辩驳,继续不停歇地磕头,很快他面前一寸地上都全是鲜血,这样一来,其他人本就因为裴昭的名声而对他心有怀惑,再加之老汉的行为更是笃定这就是裴昭做的孽,很快指责他的嗡嗡声音就渐成燎原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