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受不了这个吗？”
让她做个体格检查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现在下来做二助能行吗？
温柔尴尬道：“没有受不了。”
心里面又有点儿小委屈，总觉得周师兄有点儿小瞧她，她在胸外的时候可是跟着做过好几次一助的，哪有他想的那么差劲。
就只是这个科室比较特殊而已，温柔抿了抿唇，到底是没解释太多，这种时候多说多错，她还是闭嘴好了。
很快手术就开始了，好在病人的情况比他们想象中的好，原本手术的地方微微有些渗血，确实是阑尾炎，肿大的阑尾把升结肠都给顶上去了，整个右下腹里面都有积水。
三师兄震惊了，“他之前有腹水，怎么都从来不说？前几天的时候腹腔检查还没有，怎么会这么快？”
周彦低着头，清扫阑尾周围的淋巴结，问道：“炎症积的久了，这两天卧床休息，没有给他查血相吗？”
三师兄解释道：“之前一直查的，后来病人觉得查了都正常，不想查了，等着说再养几天就出院，就没给他查了。”
病人不愿意，他们也不能强求。
周彦没抬头，“下次该查的还是要查，给他解释清楚，以免再出现这种紧急的情况。”
“可是他不应该啊，”三师兄还是想不明白，“他做完手术我们是有常规输液抗炎的，怎么还会炎症爆发。”
术后清淡饮食，卧床休息，没有任何征兆怎么会忽然来个这个？
温柔拿过止血钳，慢吞吞地说道：
“他姐姐昨天来看他。”
两人看着她。
“给他带了麻辣香锅，”温柔补充了一句，“特别辣。”
“我”三师兄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种不听话的病人你又不能二十四小时看着他，本来结石就是平时喝水少，饮食不注意，都做了手术还这样！
周彦没说什么，只问道：“谈过话吗？有和他说过这个情况吗？”
三师兄语塞了一下，温柔见状，接了过来，“谈过了。”
周彦顿住手，转头看着温柔，难掩诧异，“你谈的？你什么时候谈的？”他怎么不知道她去和病人家属谈过话了？
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持针器，温柔敛眸，低声说道：
“昨天的时候，我看到他在吃那个的时候，就去和他谈过话了，刚刚下手术前我又和他家属谈了一次。”
微微沙哑的嗓音，有些轻颤，缠缠绕绕的，绕得周彦有些心虚，莫名想起来昨晚捧着三个馅饼在那里给人家指路，又小跑过来笑吟吟地替他付钱的样子，心头似乎被扯了一下，有点疼，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什么，只“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手术到最后，三师兄看着他，“师兄，你上去吧，剩下扫尾的我来吧。”
周彦看了眼时间，往常他做到这里都会走人的，余下的扫尾工作交给他们，现在时间也不早了。
“我们直接结束吧。”周彦说着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三师兄有些欣喜，周师兄手术做得又快又好，干净利落，要是他做那就太好了！
温柔一直没说话，等到手术结束，把病人送到恢复室那边，过来跟三师兄打了声招呼，“三师兄，那我上去把手术记录的写一下？”
三师兄笑道：“这么晚了，你收拾一下，明天再写吧。”
温柔也不推辞，“行，那我换完衣服，收拾收拾就先回去了。”
“去吧。”三师兄点点头，又洗了遍手跟着也去换衣服了。
周彦正在里面换衣服，看到他进来，忍不住问了句：“她回去了？”
“嗯，”三师兄脱了外面的衣服扔进框里，“她本来说要去补手术记录的，我看这么晚了，一个小姑娘家的，就让她先回去了。”
周彦抿了抿唇，“她做起事情来倒是挺主动的。”查房怎么不见主动过？
“她做事情很快的，”三师兄边换衣服边说道：“这小姑娘还是很厉害的，他们年级第三，保研的，跟她同组的那个男生因为要考研，平时的工作都是她在做。”
“之前还参加过全国大学生临床技能大赛，跟七年制的一起，拿了一等奖。”
周彦愣住，“是吗？”
“是啊，”三师兄也知道他白天专门让温柔当众做体格检查的事情，笑着说道：“周师兄，其实温柔挺好的，可能就是刚到这个科室不适应吧，就跟那刚来的护士，一开始不也不习惯吗？都有个过程，是不是？”
他知道周师兄要求高，但毕竟这些都只是来实习的，严格意义上讲还不算真正的临床医生，周师兄按照自己的标准来要求他们，肯定是过于严格的。
周彦没说话，眸色有些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三师兄见好就收，不敢再多说了，不然惹恼了周师兄，主任回来一定会骂死他！
“周师兄，我先回去了。”三师兄迅速换完衣服就离开了。
周彦路过医生办公室，看到里面正在收拾东西的温柔，犹豫了一下，还是回了自己办公室。
按道理说，他没必要觉得愧疚的，他也没说她什么。
只是心里莫名有些心虚，不得不承认，他先前对于温柔的了解和评价都过于片面了，先入为主的观念，让他觉得这个小姑娘就是矫情，吃不了苦，脑子里整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也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太清楚这种感受了，被人误解和不被理解，刚出国那会儿就是这样，即便是他住最豪华的公寓，开最名贵的汽车，再怎么努力做实验，总会有那么几个国外的老师不认可，说话阴阳怪气，明里暗里挑他的刺儿。
这种感觉对于成长中的人来说，影响很大，周彦并不觉得自己是那样的人。
更何况，
周彦捏了捏眉心，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也不会拒绝人的样子，听小北的意思，在组里面也是被欺负的那个吧，真是让人看着于心不忍的。
“算了算了。”周彦站了起来，道歉的话他说不出来，但安慰的话还是可以的，待会儿去和她说几句，开导开导，夸她几句就是了。
结果出了办公室一看，人已经走了。
周彦想了想，本想在微信上说几句的，又觉得不太合适，还是明天再说吧，准备去坐电梯，一看前面排的一群人顿时没了心情，转头去了步梯。
这个时间点，步梯里倒是没什么人，偶尔有一两个病人家属快速经过，神色匆匆。
八楼转角处，不经意一瞥，眼睛一亮，那不是温柔吗？正要开口，心下一惊，好好地站在窗户口那里做什么？
周彦心里一咯噔，不会是想不开吧？
医院经常会有病人家属站在这个地方偷偷抹眼泪，周彦见到过几次，眼下乍一看到温柔站在那里，心里莫名慌了几分。
总不能因为他几句话，就想不开吧，周彦本想喊住，又怕惊动了温柔，刺激住她，怎么办？
忍不住在心底嘀咕，现在的孩子神经都这么敏感了？太脆弱了吧？
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皮鞋刚要落下一层台阶，吹来的晚风把窗边人的声音也吹来了。
“他简直就有病！你都不知道，上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非要让我做体格检查，你说他是不是瞎啊！看不出来我很不情愿吗？”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温柔打断道：“我看他一点儿也不聪明，昨晚他买了三个馅饼，我替他付了钱，五块钱，你知道他给我多少吗？五百！五百！五百啊！”
“这还叫聪明？”温柔吐槽，“根本就是人傻钱多，幸亏没结婚，这要是结了婚，他老婆知道了，肯定骂死他！”
“还有还有啊，”温柔撩了撩头发，继续吐槽，“我今天跟手术，你都不知道他看见我时候的脸色，然后手术中间听到我说我已经提前谈过话时候的表情。”
温柔忍不住笑了出来，“就跟吃了屎一样，哈哈哈，他肯定没想到我这么厉害啊，那一瞬间就是一种打脸的爽啊！”
温柔说着笑得前俯后仰，她忍了好久才没敢笑出来，转了个身就要下楼，“真应该把他那会儿的表情拍下来，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人傻钱多·瞎了眼·吃了屎的周师兄面无表情地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