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天海这样轻飘飘地讽刺,假如换作是别人,一定会已经气炸了心肺吧。不过小松看上去却很平静,好像一点都没被白衣宰相下了面子似的。
“恶神也好,夜神也罢,不都是需要尊重的花朵吗?……花朵是需要爱护的啊,宰相大人。所以,给你一个忠告——别再来骚扰神子和这位小姐吧?即使你是神,世上大概也有不想看到你的人呢。”
天海的脸上一瞬间闪过一丝狰狞的神情,然后他微微偏过头,流露出一丝傲慢的神色。
“呵呵呵……这种事,你还是去问你口中的神子和‘这位小姐’吧?……假如她们不曾在自己的心底默默召唤我的话,我是不会随意在她们面前出现的呢。”
小松好像有点吃惊。朝云则一瞬间就涨红了脸,感觉羞窘难当。
“请、请不要乱说!我、我并没有召唤你——”
天海好像很遗憾似的摇了摇头。
“真是不够坦率的小姐啊。和你比起来,神子大概是更单纯又诚实的人吧?她一定不会像你这样,自己做过的事情却耻于承认——”他甜蜜的语调里渗出点点恶毒的滋味来。
“也许,这大概就是任凭你怎么努力,最后也不能成为像她一样重要的存在的原因吧?”
在他冷冷的注视下,血气涌上了朝云的头顶。她仿佛感到了沮丧、难堪和一阵没来由的愤怒。他甚至能够感受到那些负面的情绪在她的内心之中涌动。
“神子有神子的使命。我也一定有我自己的使命。我无法完成神子注定要去完成的任务,但是这里一定也有什么事情是唯有我才可以做到的……天海君,你会看到那一刻的。”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从咽喉里挤出这样的答案。
“哦,是吗?”天海好像很惊奇似的扬了扬漂亮的眉毛,紧盯着朝云以及站在朝云身前,横过长刀挡住他的小松,突然失笑。
“……那么,我就暂且拭目以待吧。失礼了。”
丢下这句话,他如同来时一般突兀地蓦然消失了。
朝云死死瞪着他身影消失的地方,直到听见小松淡淡的声音。
“……他已经走了。你可以不用这么紧张了。”
和刚才在天海面前绅士风度十足,一口一个“花朵”地称呼她时的态度截然不同,他现在看起来十分平静且冷淡。收回了长刀,他扫了一眼她的表情。
“虽然夜已经深了……不过我想你稍后应该会把今晚发生的这一切好好解释一下的吧。我很期待。”
朝云气息一窒,过了片刻才低声答道:“……当然。我会向小松先生解释这一切的。”
“不过,能请您替我保密吗?”
小松微微一扬眉,好像对她的话感到十分诧异似的。
“你觉得你在这个问题上可以跟我讨价还价?”
“……假如想继续借助我的力量消灭怨灵和阳炎,尽量避免过度消耗神子的精力的话,我猜想我在小松先生面前,就还有一点可以这样和您商讨的余地。”朝云镇静地回答道。
小松好像觉得有点稀奇,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钟,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果然不愧是传说中性情乖僻的夜灵之神——不过既然你有顶撞天海的勇气,那么想必就更不把我这样的凡人放在眼里了吧。”
他清亮的声线里微微带着一丝极不明显的嘲讽之意,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假如你毫无隐瞒地把全部你知道的真相都告诉我的话,我倒是可以替你保守秘密……”
他转身向着庭院深处走去,经过她身旁时,停了下来,轻轻笑着,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恶神大人哟。”
第1212章 【无责任番外·山南篇】·ENDING·6
萨摩的年轻家老, 小松清廉带刀,得到了他想要知道的秘密。
那位名叫“朝云”的、身为恶神转生的年轻姑娘,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他聆听着她不急不缓的述说, 中间一度想要本着自己不多的好心告诉她一下, 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把足以摧毁自己的把柄都交到另一个人——准确地说, 就是他——的手上了。
不过他想了想, 不知为何, 最后却忍下了那种有害的冲动和好心。
拥有可以制约一位恶神的把柄, 在这样的乱世中, 可是太好了。
那位幕府的白衣宰相, 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
他甚至想要通过那虚无缥缈的不知多少年前的所谓婚约,来达到操纵这位夜灵之神的目的。从名义到内心,从感情到理智, 那位白衣宰相还真的是一点都不想放过啊。
不幸的是,现在看起来,这位恶神转生的朝云姑娘,似乎对幕府的白衣宰相没有一点好感。
小松对自身的条件当然也有着绝对的自信,可是面对白衣宰相, 他起初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胜算——当然, 作为萨摩的家老, 即使胜算不大的事情,就算是为了狠狠恶心对方一下,他也是会去做的——不过现在看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她本来就与神子相识之故,还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一起行动、相处得还算不错之故, 那位恶神转生的姑娘似乎更喜欢与他们呆在一起。
或许其他八叶对此并没有过多的想法, 然而萨摩的家老则不同。
现在在他们一行人里, 因为能够解决阳炎的人变成了两个,这样的话即使他们暂时分散行动,也不会有多大的影响。而且,不知为何经过神子他们的一轮商讨,在小松不得不暂时离队去善尽自己身为“萨摩的家老”之义务的时候,为了避免他被阳炎袭击——这种事最近已经发生了好几次了——大家决定必须得有一位能够随时解决阳炎之患的人跟随着他,免得他生命受到威胁,进而影响更重要的、身为八叶必须完成的任务。
神子的地位非同一般,自然不可能天天跟随着萨摩的家老,做他的保镖。于是,现在天天跟随着他,几乎同出同入的,变成了那位恶神转生的姑娘。
小松冷眼观察着她,很快就得出了一个连他也有点惊讶的结论。
除去不能使用白龙之力以外,单论战力,朝云似乎比神子要强大太多。
几次遭遇阳炎的袭击,都只能依靠她那奇诡的能力过关;但在遭遇其他别有居心的刺杀者的时候,她显示出的剑术竟然也干脆利落,身手漂亮得简直不输给萨摩的武士。
小松曾经试探地问过她,是否在什么道场学习过剑术,她所使用的剑术有没有什么流派。
那个时候,她的面容上仿佛掠过一抹名为惆怅的神色。但是在小松想要进一步深究之前,她又笑了起来,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你不是知道我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怪物吗?这是我与生俱来的能力。”
小松紧盯着她,试图从她刚刚那一闪而逝的惆怅之中再读出更多的东西;他甚至诱导似的追问道:“……我还以为您作为夜灵之神的转世,虽然有强大的力量,但也不是一开始就能够完全取回……那种剑术,绝对有获得哪个流派免许皆传的水准。所以——”
朝云瞥了他一眼,然后,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望向已经平静下来的街道。在他们脚下,卑劣的刺杀者倒在地上,萨摩的随从们正忙着清理街道、寻找活口审问;原本是一片乱纷纷的场面,但在她朝着他望过来的时候,却骤然给他以一种错觉,仿佛他们此刻正站在一片荒原上,而她透过他望着的,是荒原尽头的某个点——或者说,是幽深记忆的尽头——
“是吗?”她的声音里含着一抹笑意。
“以后,假如有这样的机会的话,我会试着去登门踢馆的。”
小松:“……”
他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
这位恶神转生的姑娘,私下里也有着何等的恶趣味啊。
他其实不太习惯与这种前所未见的类型相处,有点不太自在地反问了一句:“……听起来您像是有了个目标呢。我可以问问是哪个道场吗?”
他觉得自己纯粹就是随口一问而已。不过这位恶神却一本正经地回答了他。
“或许……是哪间乡下的穷道场吧。”
小松:“……”
他再度无言以对。
没错,他也知道,乡间确实有那种破破烂烂的、只能收普通乡人做弟子的穷道场。他也曾经听说,那些道场最穷的时候甚至每顿饭每人只有一条小鱼,穷得连弟子差点都养不活,更不要说能够培养出什么堂堂正正的武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