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他代表学校参加过比赛,代表个人参加过比赛,代表过“猎豹”参加比赛……他在A国,可内心深处的梦想仍旧没有改变——他想站上万众瞩目的舞台,亲吻那面红色的旗帜。
为此,他愿意等待,如同花苞等待一场盛夏,他也在等待一个陡然绽放的时刻。
时至今日,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自己儿时的梦想,科学家、医生、咖啡店老板……能够走到最后的都是少数,而大部分人都没能坚持到终点。
梁禧私以为这并不是因为那些人有多么意志薄弱,只是命运本就如此不公,现实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不同难度的副本挑战,总有人为了通关需要抹平棱角。
或许他们从未忘记对未来许下承诺的一刻,只是将其埋葬于某一个寻常的春夏秋冬,只等闲时偶尔忆起,却不再谈。
梁禧深知自己能够走到今天的幸运,所以他知道当他穿起写有“”的比赛服时,背负起的是太多击剑选手的梦想……所以他不再是一个输不起的孩子,他必须接受失败,然后咬紧牙再次冲着峰顶奔去。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外面照进剑馆,落在青年的脸上,柔和的光晕勾勒出他五官的轮廓,干净而清俊,确实对得上博诺那一句“美人”,当然,前提是不带有戏谑的性质。
彭建修对于他们的落败并没有多言,看向梁禧的眼神甚至还带着笑意,仿佛这一切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梁禧挺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彭教练,下回我肯定赢回来。”
他听见彭建修好像低声笑起来,不过很快,那个男人就收敛了声音,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梁禧啊,你这就还是欠、操练,这点体能够干什么的,上次训练还偷吃,你别以为我没看见。”
梁禧连忙称下次绝对不会,转头又顺理成章接过陆鸣川递的运动饮料,在彭建修瞪起的眼神下,连喝了好几口。
赛后,按照规则,双方每位队员都有依次握手,梁禧小跑两步和吕司淼、罗茂站在一起。
好巧不巧,他正好面对着博诺,那个人笑得很促狭,握住梁禧的手半天不松开,甚至靠近了一步在梁禧身侧耳语:“我已经在期待我们下一次见面了。”他故意将热气喷洒在梁禧耳边,惹得周围的选手都不禁看了过来。
梁禧愣了一下,蓦地抬眼看见那人身后不远处,陆鸣川阴沉的脸。
一种莫名其妙被床上抓奸的感觉从心底升起,他迅速把手从博诺的手里抽回,退后一步,非常礼貌开口道:“我也很期待……”
“期待下一次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梁禧头也不回离开剑馆,进了更衣室,就见着陆鸣川倚在旁边的铁柜上,手插着兜,看着梁禧的眼神不善。
这回梁禧倒也没有自作多情将他的反应理解为吃醋,他现在已经知道了两个人关系中的结节所在。
“你……”两个人同时开口。
梁禧叹了口气:“你先说。”
陆鸣川的表情未变,他定定看着梁禧:“你答应我,离博诺远一点。”
“不需要你说我也会。”梁禧耸了耸肩膀,又道,“不过,关于这件事,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必要再谈谈,今天晚上你有时间吗?”
第五十六章
梁禧走出剑馆的时候,陆鸣川正靠在后门的地方抽烟。傍晚,远处的天空是一片层叠着的橘粉色云,明天应该会是个好天气。
彭建修给他们放了几天假,美其名曰,训练赛后的自我反思时间。
“我还没问,你是什么时候学的抽烟?”梁禧走上前去,这才看清陆鸣川手里夹着的香烟,乳白色的一支,落在那人修长骨感的手指中间,莫名添了几分性感。
上一次见到陆鸣川抽烟是在室内,酒窖外面的电梯间,密闭的空间让烟雾无法散开,从而变得焦油味浓重。
今天再闻,却莫名觉得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奶香——一种出现在陆鸣川身上完全违和的味道。
墙边的青年见梁禧过来,想也没想就将手里的烟头掐灭,甚至挥了挥手试图让烟味散得更快些。
梁禧皱了皱眉头道:“不用,我闻得惯。”
“你……”陆鸣川看着他,开口略显迟疑。
“我也抽。”
这样的话从梁禧口中说出,带着一种莫名的诡异。
陆鸣川盯着他那张看似乖顺清秀的脸,再一次陷入沉默。他其实下意识就想告诉梁禧他不许抽烟,可又倏地发现自己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立场。
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弟弟好像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长大,年满十八,能为他的生活负责的只有他自己,更何况……陆鸣川低头看向指间的烟蒂,最终只能讷讷开口:“你不应该抽烟,你是个运动员。”
“你不也是?”梁禧反问。
“我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很快就要……”陆鸣川住了口,他烦躁地将手中的烟蒂扔进垃圾桶,招呼道,“你不是要跟我出去聊天?走吧,上车,我带你去个地方。”
在梁禧还没能反应过来陆鸣川在说些什么之前,已经被那人在手腕和小臂连接处拽了一把,他跟着陆鸣川一路走到停车场,一辆灰色的奔驰A,相比起之前那辆足以炸街的跑车来说,这次二十来万的车低调太多。
“……之前的那辆迈凯伦呢?”梁禧皱起的眉头没有松开,他盯着那辆车若有所思。
“我也不能每天都开那么扎眼的车吧?”陆鸣川说得很平淡,他开了车门让梁禧进去。
车子一路向着北边的郊区飞驰,梁禧拿不准主意他这是究竟要去哪里。
两个人少年的时候曾经无话不谈,现在却仿佛因为一道名为“喜欢”的坎,变得沉默寡言。
梁禧想,陆鸣川如果当真是为了当年那件事情,那可就的确是闹了个大乌龙……他那人总是对梁禧过度保护,且相当擅长以自我为中心。
陆鸣川看待事情似乎总有他自己的一套理论,对错都在他一个人嘴里,好些事情就全都成了一句“他以为”。
车子停在近郊的一处度假村,梁禧和陆鸣川出来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前台小姐正耷拉着眼皮有些昏昏欲睡。
她抬头盯了两个人好一会才有所反应,拿着两个人的证件办理入住手续,直到发现梁禧的面色不太自然,这才谨慎道:“如果晚上遇到任何问题,您可以来前台寻求帮助,我们的值班人员二十四小时在岗。”
这个度假村主打田园山水,颇有点农家乐的意思,来这的旅客大多是泊平的白领阶级,白天来这里放松,晚上过夜,第二天再回去,完成一次短暂的假期。
像陆鸣川和梁禧这种大晚上不辞辛苦跑过来,似乎只为了睡上一觉的,着实是少数。
梁禧知道她是误会了,扯出一个无奈的笑:“没关系,我和哥哥就是突发奇想来这里怀念童年的。”他的语气很轻松,像是在开玩笑。
他不知道陆鸣川为什么非要来这里跟他谈话,其实他只是想聊清楚关于博诺和当年那个老师的事情。
来这个度假村似乎有些多余——他不想在这里怀念童年,即便他和陆鸣川小时候经常跟着大人来这边,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和陆鸣川追忆那些已经过去很久的日子。
他很累,他刚打完一场比赛。
所以当梁禧在喝下第二听啤酒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一种眩晕,他的脸颊正在发烫发麻,头脑变得迟钝而缓慢。
他和陆鸣川坐在房间外的阳台上,半仰着脸看向天上的星星,那些璀璨的、神秘的星球,在夜幕中散发着显眼的光。
梁禧托着腮帮子笑道:“彭教练说……说,运动员不能酗酒。”
“你没酗酒,你只是偶尔喝喝。”
“嗯——”
尾音被他拖得悠长,颤颤呼呼,像是被大猫的尾巴蹭过掌心。
陆鸣川觉得自己也有点醉,他盯着梁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忽然发问:“喜欢吗?”
“喜欢什么?”梁禧脸上的笑意未退,他像是醉得厉害,但眼神却是那样的冷静,“陆鸣川,我喜欢男人。”
“……我知道。”
“知道你还单独和我出来,我们现在,可是在一个房间。”梁禧提醒道,他伸手又抠开一个易拉罐,滋啦滋啦的白色泡沫上浮,满满溢出瓶口,流到他的手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