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先前目睹的交流还有别的可能,如今如此明显的标记已经再无回旋余地。
陆上校对纪医生,就是赤*的占有欲。
在外人看来,霍家的确是豪门。然而霍西悬心里清楚,自家靠着财富堆积的实力,和陆家这样与皇家互相缠绕的扎根关系,不可同日而语。
纪医生就算是再捂不暖的冰块,可他终究是个无权无势的
普通人。
面对陆家这样站在整个国家金字塔顶端的人物,羊入虎口,又怎么逃得掉呢?
*
“你们先下去吧。”霍世骁低声对秘书说,“接下来所有事情都推掉,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来。”
“好的董事长。”
他年逾花甲,儿子又已然成才,霍世骁已经基本不过问公司事务,只是这段时间柯仁使了各种明的暗的绊子,霍西悬还时不时搞失踪,自己这个劳碌命,又忍不住出山主持大局。
今晚和几个助手商谈到现在,忽然来了位重要的客人。
清了场霍世骁亲自泡了茶,顶级的普洱,泡下来一杯就是万开头的价格。之前合作伙伴送的,他自己都没喝,如今不得不拿出来招待。
“亲家,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说。”
“霍董。”任董也不再以亲家之名称呼他,从称谓上拉开距离,“您这个操作,我可是有点不明白。”
霍世骁叱咤商场这么多年,可难得低声下气:“哎,这话说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小绡怎么突然就……”
任董把茶杯推到一旁:“您儿子,您还不知道吗?”
霍西悬这段时间总搞“失踪”,他早觉得有问题。可这问题竟然是跟任家挂上钩的:“那小子他怎么了?”
任董看他似乎的确不知情,但气还是不打一处来:“要是说,西悬看不上我们家绡绡,我还接受。可您家这儿子,他根本……他根本——哎!”
大家都这个年纪了,在没有硝烟的战场纵横这么多年,不是管控不了情绪的人。可任董今晚如此激动,不用多说,霍世骁也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眉头紧锁:“有什么,您就直说。”
他这样换了气势,任董反而也冷静下来:“您是知道的吧,西悬并不喜欢我们绡绡。”
“年轻人的感情,总是可以培养的。”
“中间没有第三人,的确可以。可是,他心里有人——还是结过婚的!”任董说到这个免不了再一次义愤填膺,但他不能真的发泄出来,“是我任家高攀不起。”
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些资料,就一阵犯恶心。面前这个男人,当年自己巴结不上,如今以为飞上枝头,又来这么一出给自己难堪。他森云老总虽然不及青悦,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任务,唯一的女儿怎么能被这么侮辱?
他刷地站起来:“我老任也不是那种狭隘的人,这事儿不会影响青悦和森云之间的合作。但你我两家,以后还是少来往吧。”
任董丢下一叠照片:“告辞!”
事实上任绡并没有向父母透露任何关于钟隐的事,可凭她一个没权利没地位的小丫头都能查到的事情,父母又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她爸妈查到了所有来龙去脉,大发雷霆,并且把她关在家中切断通讯,不让她给霍西悬“通风报信”,然后找上青悦。
霍世骁没有拦他。从那句振聋发聩的“结过婚”开始,他已经不再能听见任何话了。
他拿起照片,一张张看过去,不同时间地点,不同角度,相同的主角。一个是他一点点抚养长大的亲生儿子,另一个,则是他恨得咬牙切齿的人。
霍世骁将照片握成团狠狠地砸向窗户,它们轻飘飘地滑下来,了无生气躺在地板上。他忽然想起什么,捡起来展开,方才注意力全在钟隐身上,现在细细地看向先前那个被忽略的孩子。
这,不是猎月之夜被偷拍、差点闹出任绡未婚先育丑闻的那个孩子吗?
当时霍西悬是怎么跟自己说的,遇到的迷路小孩,做善事。
而自己呢?自己让霍西悬亲·自·登门找孩子的父亲帮忙澄清!
送羊入虎口,霍世骁如今想来,肠子都悔青了。
他的好儿子啊,给他设下这么大一个局。拆了门当户对的姻缘,断了青悦和森云的合作,把多年前大费周章压下去的丑闻重新揽回怀里……
在某一瞬间,霍世骁忽然觉得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很陌生。
那不是他唯一的儿子,而是他针锋相对、锱铢必较的对手。
霍西悬把他当傻子一样骗了那么久,当老子的,必须扳回一城。
*
霍西悬几乎不抽烟,可今晚不知怎么的,很是想念、或者说需要那股尼古丁的恼人气味。
无论是因为在医院,还是在小钟盐面前,抽烟都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事情。霍西悬走到阳台上吹吹冷风,让自己清醒清醒。
结果没一会儿,他混沌的源泉主动找了过来。
“给。”钟隐拉开玻璃门,举着手机,“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
“……抱歉,忘记了。”
他来皇都的事情只告诉了蒋政,后者同没同意他不知道,反正上了高铁就关机,只留了另外一个鲜有人知的号码。
简单地说了几句公司的事,蒋政听上去欲言又止,可霍西悬不想在这里处理太多,三两句敷衍过去结束对话。
他挂了电话,看见钟隐没有回去。
“盐盐呢?”
“睡了。今天,谢谢你。”
“你知不知道我很烦你跟我道谢?”霍西悬的语气变得有些焦躁,很快也意识到,“抱歉,我不是……”
钟隐没有生气,语气平和:“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事情道谢么?”
“送盐盐来医院?”
摇头。
“送伞给你?”
摇头。
“呃。”霍总能有忐忑的一面,也只会在这个人面前展露,“是因为我来这里找你吗?”
“是,也不是吧。”钟隐低下头,搓了搓拇指指节,“我觉得你这个人很奇怪。”
有人说霍总英俊多金,有人说老霍风流倜傥,有人说西悬成熟稳重,有人说小悬幽默风趣。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奇怪。
“奇怪?”霍西悬道,“也许我的确是个怪人。”
“不啊,只是觉得……你总会在我,”他做了一个向下的手势,“出现在我身边。”
在我下沉的时候,为什么你总是会来打捞我。
为什么不放任我溺亡,你明知道那才是对我们都好的结果。
霍西悬不知道他今天都经历了什么,但无论之前如何,生病的孩子和倾盆暴雨接踵而至,都不会是轻松的一天。
可他无论经历什么他也只是想陪在他身边。
“我还不够怪啊。”霍西悬幽幽叹了口气,“我要真的是个怪物,早就把你五花大绑,让你再也不能逃开了。”
他意有所指,钟隐自然能明白。奇怪的是后者并未,如他所说,“逃开”,反而在他身旁坐下:“不开机么?”
“也没人找过。”
他堂堂青悦集团CEO,不说日理万机,也事务繁忙,居然能说出“没人找我”的话来。
“你这么恋爱脑,董事会没有意见么?”
霍西悬有些诧异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过随机应变也很快:“恋爱脑……首先得是恋爱啊。”
这么明显的圈套再往里跳就不是钟隐了。他不再说话,抬头看着夜空,星月清朗。
就在霍西悬以为他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钟隐忽然出声:“你还记得大四,我们第一次来这里么?”
“……”
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趟旅程,永远铭心刻骨。
第45章 间奏Ⅲ·皇都
七年前,酩城大学。
天气慢慢转凉,夜晚也愈发漫长,日出推迟又推迟,等到手机闹铃嗡嗡震动把熟睡的人闹醒,外面还暗沉沉的。
寝室亮了一盏灯,霍西悬按掉闹铃,努力让自己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漫开的光,回忆那个有些过分甜美的梦——也只是梦。
如果他继续睡下去,也许能接回那个梦,继续“享受”;
可如果他现在起床,那么就能将梦境变为现实。
两厢权衡,自然是后者比较划算,他一个翻身跳起床,忘了这儿不是家里柔软的大床,差点撞到天花板。
——今天就是“那个”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