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用父亲叮嘱,高傲的安妮·博林也不会看上平庸的男人,或是忍受自己忙碌于琐碎的家事与针线活。
她想要过着人上人的日子,想要在宫廷而不是乡村里发挥长处,所以初进英格兰宫廷的安妮·博林仔细挑选着自己的猎物,将目光放到了诺森伯兰伯爵的儿子亨利·珀西的身上。
同霍华德家族一般,珀西家族也是英格兰最著名的家族之一,甚至在血统上比霍华德家族更加古老纯正。因为珀西家族的祖辈能追溯到征服者威廉的得力干将威廉·德柏西,而霍华德家族的祖先威廉·霍华德只是一个在十三世纪末才步入政坛的平民律师,甚至霍华德家直到十五世纪才获得公爵身份,远不如珀西家族那般,靠着军功与国王的近臣之位步步高升,成为几代国王的左膀右臂。
安妮·博林对亨利·珀西的财富,见识,以及能力都感到十分的满意,决定嫁给他做一个贤妻,甚至都已经计划好了婚后生活。
为此,她不介意与亨利·珀西秘密结婚,不介意被骂成不择手段的贱人。
只要目的达到了,别人的意见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然而千算万算的安妮·博林,却唯独算漏了诺森伯兰伯爵的意愿。
同那时的安妮·博林一般,亨利·珀西的底气全都来自于他们的家族。
如果亨利·珀西不是诺森伯兰伯爵的继承人,不是英格兰最有权势的家族中的一员,那么安妮·博林还会看上他吗?那么他还会在亨利八世的宫廷里过得如鱼得水吗?
毫无疑问,诺森伯兰伯爵的出手干涉打碎了安妮·博林的美梦,让她终身忘不了对方讽刺她时的轻蔑眼神。
“珀西家的历代女主人都是血统高贵的英格兰淑女,而不是靠着谄笑献媚而声名鹊起的法兰西荡妇。”
更让安妮·博林感到屈辱的是,诺森伯兰伯爵是当着诺福克公爵,以及沃尔西主教的面,对她说出如此辛辣且充满侮辱性的言语。
自那之后,安妮·博林就发誓要让任何看不起她的人都尝到身败名裂的滋味。
无论是诺森伯兰伯爵还是沃尔西主教,亦或是看好戏的诺福克公爵,都会有跪在她面前俯首称臣的那一刻。
而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安妮·博林不惜横刀抢了玛丽·博林的情夫,也就是英格兰最有权势的男人——亨利八世,直接毁了诺福克公爵在白厅宫里的布局,甚至还想让亨利八世叛教迎娶她为妻。
虽然之后发生的种种让安妮·博林等了足足七年才戴上英格兰的后冠,但是亨利八世逐渐褪去的热情,以及她在生下伊丽莎白公主后的一次次流产,都耗尽了宫里宫外的耐心。
对于亨利八世而言,安妮·博林在结婚前称得上是情趣的伶牙俐齿与聪慧狡黠,如今都变得让他,乃至那些曾支持安妮·博林的人们都感到无法忍受。前者只需要一个见识不凡又能生下儿子的红颜知己,后者只需要一个顺势顺从的意志传达器。
其实至始至终,都没人会在意安妮·博林的想法。
即便她已经是王后,但是安妮·博林就跟十几年前面对诺森伯兰伯爵时没什么两样。
依旧是别人选择她,而不是她去选择别人。
………………
……
“陛下?”服侍安妮·博林的一位侍女看见昏睡了许久的王后终于醒了,赶紧将后者扶起来靠在床头。
“现在是什么时候?”安妮·博林本以为她将作为约克公爵的母亲而迎来荣宠,但是看着屋子里兵荒马乱后的景象,一切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屋内唯一的诺福克系侍女——罗切福德子爵夫人坐在距离安妮·博林最远的位子上,自顾自地做着完成了大半的刺绣,仿佛这里的一切都跟她没关系。
“我的儿子呢?”安妮·博林企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在向身旁的侍女询问无果后,转头看向罗切福德子爵夫人,几乎是咆哮道:“我的儿子,约克公爵呢?”
“死了。”罗切福德子爵夫人头也不抬地冷冷道:“你生下的根本不是约克公爵,而是个死胎。国王陛下已经派人将它就地埋葬。你要是能出门去花园里挖一挖,兴许能找到你儿子的尸骨。”
“呵!死了?死了?”安妮·博林又哭又笑地想要下床与罗切福德子爵夫人争论一番,但却使不上一点儿劲:“我亲爱的嫂子,看到我落魄,你一定很高兴吧!”
安妮·博林斜眼看着默默绣花的罗切福德子爵夫人,厉声道:“你一定和诺福克公爵一样,期待我跌落云端,然后有天能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就像我曾经那样睥睨你们这些蝼蚁。”
“呜哈哈哈哈哈哈!”
罗切福德子爵夫人抬了抬眼,不出意料地看见安妮·博林癫狂到无以复加的表情。服侍王后的这三年里,她已经习惯了安妮·博林的暴躁与神经质,所以对她的一切反应都不会感到吃惊,反倒是松了口气。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安妮·博林不喜欢她的嫂子,所以罗切福德子爵夫人或许会在博林一家获罪后逃过一劫——只要她能顺从诺福克公爵的旨意,好让亨利八世彻底摆脱掉安妮·博林。
“我不会期待那天,而你也等不到国王陛下的到来。”长久以来的压迫使得罗切福德子爵夫人看着现在的安妮·博林,只觉得非常的痛快与解恨,甚至不惜火上浇油道:“你知道诺福克公爵和托马斯·克伦威尔正在做什么吗?”
“他们在搜集你通奸的证据,因为国王陛下已经知道你所怀的不是都铎王子,而是某个不知名的男人播进你身体里的野种。”
“闭嘴,我才不会做出背叛亨利的事情。”安妮·博林喝止道:“我现在还是王后,所以你对我的任何污蔑都是对国王本人的污蔑。”
“哦!是吗?亲爱的安妮女士。”罗切福德子爵夫人故意用安妮·博林还是国王情妇时的头衔来称呼她,侧身躲过迎面袭来的枕头,说出一句让安妮·博林直接崩溃的话。
“你的父亲和我的丈夫都已经被国王陛下投入伦敦塔。”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一个与野男人厮混而流产下畸形儿的荡妇。”
“想必国王陛下正在庆幸上帝没有让一个野种占据了约克公爵的位子,所以安妮·博林,你有什么资格对我颐指气使。”
第48章
面对罗切福德子爵夫人的三连答,错愕的安妮·博林在床上呆愣了好久,直到侍女开始担心她是不是因为过度震惊而睁着眼昏了过去,安妮·博林才僵硬地眨了下眼睛,难得轻声细语道:“给我整理一下吧!”
这一刻,安妮·博林好像又变回了那个风姿迷人,手段不凡的肯特郡女孩,让侍女将她扶到堆满珠宝的梳妆台前,等着与这一屋子的虚假繁华彻底告别。
而另一边,得知王后醒来的亨利八世在小教堂里默默祈祷着什么。
一旁的萨福克公爵和托马斯·克伦威尔都知道,国王因为安妮·博林一次又一次的流产而对自己的性能力产生了质疑,就像他当年在阿拉贡的凯瑟琳多次流产后,迫不及待地想用一位私生子来证明自己的男子气概并无问题。
这一次,亨利八世用来安慰自己,以及朝臣们的理由,依旧是他的婚姻与王后都没有得到上帝的祝福。
所以错的永远是安妮·博林,而不是亨利八世。
“我一定是受了恶魔的蛊惑,才会迎娶一个可耻的女人为妻。”祈祷结束后的亨利八世对着十字架喃喃自语着什么,不知是向上帝求证,还是想说服自己。
“我到底是看上了安妮·博林什么?”亨利八世发现他想不出他会爱上安妮·博林的理由。
论美貌,玛丽·博林和伊丽莎白·勃朗特远胜于皮肤微黑,貌不惊人的安妮·博林,甚至连已过世且徐娘半老的萨福克公爵夫人都比安妮·博林来的更具有吸引力。
而论学识,安妮·博林确实是宫廷女性中的佼佼者,但是同那些自蹒跚学步起,就能与一流的学者进行当面交流的王室贵女相比,她还有一段不小的差距。
别的不说,阿拉贡的凯瑟琳在学识上就可以吊打安妮·博林。身为玛丽公主的启蒙老师,阿拉贡的凯瑟琳自幼接受西班牙的顶级教育资源,不仅能读写五种语言,甚至连哲学家伊拉斯谟都评价她自幼喜欢优秀的文学作品,并且愿意去钻研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