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父女之间太久没有交际，谁先开头说话都很困难。
终于等到了夜里，魏父先按耐不住了，他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现在弥补也来不及了，那他就只能保持着这个模样。
魏熵寻觉得自己跟父亲并没有什么好说，就连自己最开始要回来的初衷，都忘了个大概。
这些年明明自己往家里寄了很多的钱，但也只是勉强还了赌债。屋里的装修一如既往，依旧是泛黄而又破烂。
魏父也是近几年才戒了赌博的瘾。
看着坐在小板凳上的魏熵寻，魏父恍惚又想起了小时候的魏熵寻。这孩子打小就听话懂事，自己外出上班，她就在屋子里等着，有人叫她出去玩，她也不去。说是怕爸爸回来看不见自己，急的慌。
那时候的自己嘴巴上说着忙忙忙忙，大多数时候都是没工作多久就翘班出去打牌。也才会后面欠了一屁股的债。
那时候欠了很多的债，自己又花心，爱搞女人。常常顾不上家里，那些要债的人，一个个上了门，看着家里就一个魏熵寻坐着，还眨巴着眼睛高兴地站了起来，问是不是爸爸要回来了。
她那时候还很小，魏父欠的都还只是街坊邻居的钱，大家看在魏熵寻还小，长的又可爱。也就没人会对她说什么重话。
毕竟欠债的人是魏父，怎么可以牵累到孩子身上。
可等到了后来，魏父赌的金额越来越大了，街坊都知道了他是怎么样的人，也就不愿意和他赌了。
只有一些外来人听说了魏父好赌的事情，故意设了局，让他欠了一屁股的债，借了不少□□的钱。利滚利滚利，最终达到了一个他根本就不敢去想象的数字。
那时候的魏熵寻已经读高中了，她成绩一向不错，上的是市里的一中。她的初中老师特别担心她的父亲会影响到她的学习，还特意替她和学校方面说了情况。
因为家里欠的钱实在是太多，魏父好几次被催债的人堵在路口，但他嘴巴利索，又死皮赖脸的。好几次躲了过去。
直到那一天下午，他刚刚把自己借来的钱又赌没了。气的在路边踹石子，忽然被一群人给拉到了旁边的小巷子。
那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带着个铁棍。一副今天要不到钱就要打死魏父的表情。
这还是魏父借钱以来，头一次遇上抄家伙的人。
虽然他人是个老赖，也很能打。但双拳难敌四手，他可还真的说不准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这个小巷子。
看着那些人拿着铁棒，时不时还用铁棒拍了下手掌。魏父心里慌的不行。
“你应该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吧？”领头的男人是一个秃头，把烟狠狠的嘬完后，才开了口“听说你是出了名的老赖，借钱不还啊？”
“没，没有的事，怎么会呢，我哪能是这种人啊”魏父一边笑着，一边转溜着眼睛找有没有东西能帮自己。
只可惜领头的男人压根不听他这一套说辞，直接把铁棒抵着他的喉咙。
“你们别急，我会还钱的，我一定会还的，实在不行我还有个女儿，她可以替我还钱的”魏父是真的怕这些人，一想到自己可能腿被他们打断掉，器官会被他们摘除去卖掉，就浑身打颤。
说出口的时候，其实他心中已经开始后悔。他这人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没心没肺，只是真的太害怕了，他还年轻的很，四十岁而已，正是男人年富力强的年纪。
“你女儿？啧”带头的男人嗤笑了一声，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人，也是，像这种男人能有什么良心“她怎么替你还钱？”
这个小胡同里阴风阵阵，瓦片上还能听见滋啦滋啦声，魏父垂着脑袋胡子拉碴，挣扎犹豫过许久道“她还很年轻，学习成绩也很好。聪明的人赚钱都很快的……”
“他妈的，你还真敢说”带头的男人把铁棍一把拍到墙上，墙上的尘土立刻落了下来，还有一些红泥砖上的石子。
这些要债的人在这个社会上也算是混出了个名堂，招人嫌的慌。但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又愿意去做这些事情呢。
即便心中唾弃这个卖了自己女儿的男人，但还是要了对方女儿的联系方式和学校。
魏熵寻那时候读高一了，成绩很不错，重点班的老师对她很是栽培。觉得如果魏熵寻努努力，说不准是匹出色的黑马。
所有人都说她会有一个好前途的时候，她接到了催债电话。
魏父逃债带上了魏熵寻的继母，两个人把出租屋里还算值钱的东西卷完之后就逃了。
直到后面魏熵寻慢慢还清了所有的债务，魏父才再一次出现。
那个活在自己记忆的女儿，明明是那样的乖，满心满眼都想着爸爸。可为什么最终却成了这样？
自己那些从未参与，却已经遗失的时光，现在去想都已经成了泡沫。魏父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女儿攥紧，放在自己的身边。
“你觉得隔壁家的小李怎么样？”
终于问到这个了。魏熵寻松了口气，她之所以没有进屋子，就是在等自己父亲问这样的问题。
“还行”
“你们要不要试着发展发展？”
魏父觉得自己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上，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的女儿说话，已经是非常尊重女儿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当自己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屋里的气氛就像凝固住了。
过了好一阵子，魏熵寻才把自己的目光真正意义上的放在了她的父亲身上。这是一整天里，魏熵寻第一次看自己的父亲“我有喜欢的人了”
魏父倒是猜出自己的女儿是有喜欢的人了，但是她一直都不在这边工作，能喜欢的是哪的人？
只是还没有等魏父把自己放在心里准备拿来说道的话说出口，魏熵寻又继续说道“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女孩子，我很喜欢她，想和她过一辈子”
魏父沉默一阵，忽然站了起来，把在自己面前的冰箱推倒在地上，发出了剧烈的撞击声，冰箱的门直接打开了，里面的罐装啤酒陆陆续续滚了出来。
这也是魏熵寻能够预想到的事情。
“你把你刚刚说的话给我重复一遍”魏父低声嘶吼着，像是发怒的狮子。砸了冰箱还不满足，又把桌子给掀翻了。
这些动静足够大，可街坊邻居一想到这间屋子里住着的是这样一个老赖，也只能自认倒霉，冲着大门骂骂咧咧一顿问候祖宗，便关上了门，顺便朝着门口呸了一口痰。
“我说，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我想跟她过一辈子”魏熵寻眼角有着莹莹泪光，只是在想起杜蓦笙脸庞的那一刻，又忍不住笑了。
很难得，她甚至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完全没有生出任何的恐惧心理。
魏父气极，怒火冲天的朝魏熵寻走来，而魏熵寻只是正面看着他，面上还带着微笑。
这让他怎么受的了？直接一巴掌扇了过来，这一巴掌用了他十成的力气，魏熵寻直接被抽倒在了地上。
脸唰的一下就肿了起来。魏熵寻一声不吭，明明疼得眼泪止不住往下掉，但她还是笑着，心里默默又念了一遍杜蓦笙的名字。
好想她啊。
魏熵寻终于直面了自己。即便自己生在那么糟糕的一个家庭里，还是忍不住喜欢上那么好的杜蓦笙。
即便是自己一直畏惧的父亲，也想要堂堂正正的告诉他，自己有了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魏父又踹了好几脚魏熵寻，她怎么敢说这样的话，她怎么可以去喜欢女人？
气愤已经冲昏了魏父所有的理智，他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了，他一直想要忘记，却还没有忘记的女人。
魏熵寻的母亲。
魏父其实是不太喜欢魏熵寻的，因为魏熵寻长的实在是太像她的母亲了。眉眼没有任何一处像自己。
那个女人明明跟自己都生了孩子，却为了一个女人逃了，再也没有回到自己的身边。
这对他而言是男性的耻辱，街坊邻居最开始的时候还是有些笑话他，只是他后来爱上了酗酒，谁敢笑话他，他就和谁打起来，才逐渐没人去说他。
“你怎么就那么下贱，和你妈一个德行，为了一个女人就要离开这个家庭，你这个贱种，你这个杂种”魏父每一脚踹过去，魏熵寻就闷哼一声。
她太明白自己的父亲，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男人，简直糟糕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