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同进士出身吧。
杨明远甚至赌气的想,恨不得回去当秀才,因为宋叔才是举人。这是不是说明,某些被落选的人,才是皇朝真正满腹诗华的人。
……
大殿里,贡生们都在默默等待。
今年的科举殿试和十几年前的科举流程不同。
十年前科举,要殿试后回家等着。
批卷需要一天,皇上钦点阅卷需要一天,也就是说,要先回家,隔两日后,再来到大殿听旨。
但今年,前线正在征战,皇上一副朕哪有那个空闲,还两日后?能不能提高效率。
所以,今年就成了,这面贡生们答完就被收走卷,被送到上书房。
上书房这里,有主考官连同十二名各部官员正在等待,接到卷子他们就开始批阅。
挑选出他们认为是上上者的考卷,最后集中呈交给皇上。
到时,皇上会从议事的宣政殿赶过来,亲自定夺哪几篇文章是真正的上选之作。
“孟大人,您看这位贡生的试卷?”
杨明远的运气极好,他的卷子被分到安大人的手里。
安大人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就将这又一份感觉会争论极大的烫手山芋,扔给主考官孟景遇。
好似想看看孟大人会怎么处理。
这人呐,真讲个天时地利人和,讲究运程。
孟大人要是没被皇上训,他可能会老学究到底。
可是他刚被训,就觉得不能将这份争议大的卷子直接批名次。要总结上次的经验教训,争议大的还是由皇上说的算吧。
皇上又不是不来,一会儿就赶来了。
最主要的是,杨明远试卷中的“恩师”,还有表述的所思所想,总结出来,就一个观点,为官者要为皇上、为朝廷、为百姓着想。
老孟觉得这篇不一样。
别看这篇争议大,但是性质完全不一样。
“皇上驾到。”
所有官员急忙整理好官袍,跪地迎接。
“批的如何?”
孟大人就将各批卷官挑出的文章,弯腰双手呈上,“回皇上,这里有几篇争议较大的,需要您定夺。”
皇上瞅眼孟大人。
能看出来这几日,孟学士又干瘪清瘦了不少。
心想:争议大的,你不用帮朕定了?
皇上坐在上书房最前方。
这一翻阅,还别说,真有几份让皇上很是出乎意料的。
其中之一,就有丁坚的文章。
丁坚答卷时想着,既然这份试卷的笔者都能写到这个程度,那他还有什么可不能答的?
皇上要想让他们批判不赞同这些观点,完全不用如此大费周折。
很明显,皇上要听更言之有物的,要听实用的。
由于出身高,见得多,丁坚在宋福生原有文章的基础上,写的更加全面。
还有一位是来自五台山的贡生。
这位贡生年纪偏大一些,五十多岁的年纪,写出的文章让皇上挑了下眉。
只是一听长的不咋地,年纪又大,主要是年纪大,心中略微遗憾。
最后一位就是杨明远的试卷。
皇上全部看完。
看完端起茶杯,沉默的低头喝了几口茶,吃了两块茶点。
看来朕差些又遗落一位好官,这位考子的恩师是谁?
皇上接过李德全递过的帕子,擦了擦手,拿起御笔,郑重的刚要落笔。
孟大人忍了忍,实在忍无可忍。
他太紧张了,这可是三甲,落笔就定,不可随意啊皇上。
孟景遇上前道:“皇上,臣以为,这份试卷的贡生最后写跑题了,在定夺时,需要考虑进去。”
你给朕闭嘴。
本来刚才朕还想着,让你主考过后,回府休养两日,瞧你瘦的,麻杆一样。
眼下,哼,看来你还是那个你啊。
皇上一边盯着孟大人,直给孟大人盯到紧张的用官袖低头抹抹汗,一边御笔落下。
——
太和殿,丹墀前。
杨明远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袍,手捧钦点圣召,一脸缓不过神的站在鳌头之上。
发生了什么。
皇上,那您既然欣赏这样的文章,欣赏臣的恩师,那您为何让他孤零零的剩下,而我们这些不如他的却走到这里。
恩师,明远竟然成了状元。
杨明远的身后,是数百人的新晋进士们。
那数百人打头者是榜眼,来自五台山年纪极大的老举人,探花,丁坚。
李德全宣旨:
此年新科状元杨哲,字明远,奉天籍人,封授翰林院修撰,品阶从六品。
新科榜眼、探花被封授翰林院编修,品阶正七品。
一身大红状元服的杨明远,带领众数进士们跪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李德全寻到机会,私下小声问新科状元,“敢问状元,师承何人?”
“宋福生,字子帧,奉天籍人士。”杨明远不傻,介绍的那叫一个详细,他怕皇上寻错了人。
皇上转头就知晓了。
在新科状元被礼部官员引领,预备要骑马列队去游街时。
皇上笑着又看了看杨明远的文章:“好,好一个宋子帧。”
陆丞相低头间,也微微一笑。
公平有很多方式,不是非要重新张贴榜单的。
——
“爹,你瞧,状元郎来啦,”梳着两个冲天辫的小女孩,在爹的怀里一边举着糖人,一边兴奋的叫嚷着。
百姓们夹道欢呼:“来啦来啦,新科状元。”
只看远方队伍前,有两牌开路,牌上写着四字:肃静,回避。
三匹马上,分别坐着状元、榜眼、探后,后面跟着几百名步行的新科进士。
这支特殊的队伍先经太和门、午门、端门、承天门,直到此刻,终于向百姓、向张贴金榜题名的方向驶来。
“新科状元是谁呀?”宋茯苓问道。
宋福生望着最前头高坐在马上的杨明远,惊讶惊喜到瞪大眼睛:“明远?是明远!”
宋茯苓差些被酸梅卡住嗓子:“啊?”
钱佩英也吃惊的不行:“啥?你说谁。”
他们在人群中挤啊挤,终于挤到最前排看清。
高铁头回头招呼着,“三舅,真是他嗳。”
杨明远的小厮高兴的当即哭着跪地,“老爷,我家老爷是状元,老夫人,您收到信儿会高兴成什么样啊。您知晓不,老爷成了状元!”
此时,骑在马上的杨明远,脑子仍旧处于不太清醒的状态。
他扭头看了眼两面欢呼的百姓,面上没有什么兴奋。
和后方骑坐在马上的榜眼和探花丁坚,表现的格格不入。
杨明远只觉得自己不名副其实。
坐在这马上的,不该是自己。
真正有本事的,包括陆将军,他们没来而已。正所谓:时无英雄、竖子成名。
直到在人群中,看到了被高举起戴小帽的钱米寿,杨明远才好似神魂归体,不再自嘲。
他急忙寻找那个最想见的身影。
这时候,他连心心念念最喜欢的姑娘都不找,只想找宋福生。
“明远?明远,真棒,哎呀,那是丁坚啊!”宋福生笑着挥手,小丁也很厉害嘛。
老宋还在这面与有荣焉,没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主角。
状元队伍,忽然骚动了起来。
百姓们纷纷张着嘴看向宋福生他们这伙人。
只看,咱们的状元郎忽然下马,引得队伍不得不停下。
杨明远几步就蹿到宋福生的面前跪地,一个头磕下:
“恩师。”
宋福生向后躲了躲,这是干啥,怎的啦。
杨明远再抬头时,眼中含泪,哽咽道: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君子赠人以言,庶人赠人以财。恩师不仅赠过明远财,而且常常赠以明智之言。明远如此平凡却又如此幸运,请受学生一拜。”
说完,杨明远穿着状元袍,再次一个头当众磕地。
他不知该回馈给老师什么,能做的,就是在自己最闪光这一瞬与恩师分享。
三甲后面的进士队伍里,有咱们好些五十五位举人。
汪举人就在进士的队伍里落了泪,他是被打动的。
因为一路上,他和杨明远一个屋子,那小子夜夜熬灯苦读,憨着脸不停登上宋孝廉的车,他比谁都清楚。
是啊,要感谢的。
连同他们这些人,都要感谢宋孝廉。
宋福生不再向后躲了。
被这么多百姓看着,还被议论纷纷原来最厉害的在这里呢,这位是教出状元的,可给他臊坏了。